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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川秀不由看看他,这位杀人无数的将军这般赤裸裸地表露出对死亡的恐惧,这证明了残暴与勇气根本是两回事。他想起了死于鲁帝手上的方劲统领。一个站着死,一个跪着生,同样是统领大军的将军,二者的人品高下直有天地之壤。月亮湾战役真是历史开的一个大玩笑,高贵的勇士败给了卑劣的懦夫。
鲁帝如此坦白,倒让加郎无话可骂了。他看见旁边戴着面具的紫川秀,又是一口浓痰:“远东狗,你看什么!”紫川秀一侧身躲过了。
几个卫兵同时厉喝:“放肆!敢对光明王殿下无礼!”
加郎微微惊讶,脸上肌肉抽搐着,破口大骂:“狗屁光明王,不过叛党逆贼而已,也敢妄称殿下!迟早死无葬身!”
紫川秀笑吟吟的,一点不生气。他一摆手,几个士兵合力将加郎掀翻在地,他挣扎着嘶叫:“鲁帝你勾结外人叛变神族,你不得好死!——还有你们,远东的贱民们,等着看吧,陛下会把你们杀得一个不剩的——”
“殿下,在他怀里口袋找到了这个!”卫兵呈上了一方折叠得很整齐的方锦,鲁帝失声叫道:“这是陛下的圣旨!”
紫川秀白了他一眼,鲁帝自知失言,连打自己耳光。紫川秀不理他,抖开了圣旨。他的魔族语说得很好,但对魔族文字掌握得就很一般了,这方锦布上有很多文字都不懂,但他又不想把这个给鲁帝和投诚的魔族军官看,模模糊糊只懂个大概:魔神皇已经知悉了远东的叛乱,鲁帝欺君瞒上,神皇下令擒拿他与及同党,加纳总督罗斯公爵将接管鲁帝的军队,并负责剿灭叛乱事宜,西南大将负责配合——紫川秀随口问:“西南大将是谁?”
鲁帝回答是凌步虚,并解释说这是因为他统帅西南大营。
最令紫川秀不安的是圣旨中最后一句话:“本旨一式两份,由加纳总督负责传达并执行,抄送西南大营。”也就是说,凌步虚也将接到一份同样的圣旨?在接到魔神皇的命令后,他将采取什么样的行动?
“告诉我,罗斯派谁去西南大营传令?走的是哪条路?”
“远东狗,你们休想从我口中得到任何情报!你看错人了!光明王,不是所有的神族都象这条狗这么没种的,今天,让你见识下真正的王国将军!”
“王国将军吗?失敬了。”紫川秀笑笑,就在笑容在脸上绽开的那一瞬间,他的出手迅疾如电,刀光一闪,鲜血飞溅,魔族将军已人头落地,面上却仍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象是在惊讶:“好快的刀!”
面无表情地看着滚落尘埃的头颅,紫川秀发了好一阵呆,慢吞吞地说:“找根竹竿,把这个脑袋挂到城头上给攻城的魔族军看看。”
紫川秀把收拾战场的任务交给鲁帝,带着卫队回到了城头。城下,魔族的攻势已经停止了,大军开始撤退。滚滚尘土中,一路路的兵马相互交替掩护着,潮水般后退。那海一般的盔甲和旗帜逐渐远去。各处的守军都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人人如释重负。
东城头的指挥官德昆向紫川秀报告:“殿下,真是奇怪了!照您的吩咐,俺们把那个头颅往城上一挂,魔族崽子那边立即就骚动起来了,然后,他们很快就撤了!”
紫川秀笑笑,没有答话。罗斯不是笨蛋,看到加郎的人头,他立即就明白里应外合的计划失败了。这时候再继续进攻已经毫无意义了,他当然得撤。
从东城头出发,沿着椭圆形的城墙防御,紫川秀巡视了东、南、北三个城门和各处重点地段,各处都是伤亡惨重。阵地上呈现一副极凄惨、残酷的景象。在那箭台,城垛,台阶,木制的栏杆上,城壁的缺口,凡是目光所及,处处躺着联军士兵与魔族的尸体,光是他看到的数目就上千了。士兵们象是铺在城道上的石板似的,个挨个躺在地上。许多死者都是纠缠在一起的,一直到死,他们还互相掐着对方的脖子、用牙齿咬、扯头发、抠眼睛、捅刀子,同归于尽。几个秀字营士兵倒在木栏杆上,象在观察着城下的敌人,尸体都不知中了多少箭,给射得稀烂简直不成人样了,还是斜斜地挂在那木制的栏杆上,尸体呈现千奇百怪的姿势。到处是触鼻的血腥,窒息得人都喘不过气来。
稀稀落落几个人围着一面旗,就标志着一个中队的防地,某些部队只剩了指挥官和一个军号手;防守南城门地段的秀字营分队只剩下八十五个人,而三个钟头前,他们还有五百多人。在另外一处,在魔族兵强打出来的城墙缺口处,三百多名秀字营战士布成人墙,阻挡一万魔族步兵近一个钟头,直到城墙被修复,阻击的人类战士全部在那送了命。秀字营二队的指挥官杜克战死,他被魔族刺枪手捅了五个大窟窿,血肉模糊。出身布卢村的半兽人头领德明战死,身中百箭。北城门曾一度失守,后又被夺回,守卫此地的所有军官都战死了。第六团和第七团都被打残了,秀字营一队和二队几乎全灭。
紫川秀巡视各处,心旌摇摇。自从秀字营建立以来,还不曾有过这么惨重的伤亡。他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这是自己的菁华部队,是那些最忠诚于自己的勇敢战士,如今伏尸处处,伤亡怠尽。这都是联军创建之初就跟随自己的子弟兵,是整个远东联军的菁华。自己曾经许诺给他们荣华富贵,许诺给他们自由和独立,但最后,带给他们的却只有死亡。
站在城头眺望远方,江山如画,残阳如血。城郊外一片铺天盖地的魔族尸骸,血水将整个土地都浸泡得发软了,断枪残旗,夕阳下,大群的乌鸦兴奋地上下飞舞,刺耳的鼓噪不绝于耳。
紫川秀十分迷茫,一将功成万骨枯。争霸天下的道路是如此艰辛,要达到远东的解放,还要经历多少场这样的苦战?远东人为了自己故土的解放,自己却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七八二年六月二十六日,魔族王国的第九军团对特兰要塞发动了进攻——规模巨大却成效不大,勇敢的魔族将士用尸首填平了特兰要塞前纵深的护城河。在中午约十二点的时候,魔族司令罗斯公爵下令停止进攻。其实大半的作战部队早就自行撤了下来。军官们辩解说:“单凭血肉之躯和勇气是无法对付二十米高的城墙的。”而第一线的魔族士兵说得更是一针见血:“干!那根本是送死!”哪怕执法队用刀子砍、用鞭子抽他们也不肯再向前冲了,有些部队甚至对督战部队动起手来。
罗斯公爵为此大伤脑筋。远东叛军来得太快了!前一天还得到报告说叛军在几百里外,一夜之间他们就迅雷不及掩耳地夺取了特兰,如此骇人的神出鬼没,如此顽强的抵抗,自己实在低估了那个自称光明王的叛军首领!
事实已经非常明显地摆在面前了:想拿下特兰要塞,必须要先摧毁那坚固得可怕的城墙,这需要大量的投石车、冲击车,需要能压制城头的弩箭塔、需要搭起高台、挖掘壕沟来贴近城墙,而装备要从国内运来,或者就地制造,都需要时间。但自己立下了军令状,要在一个月之内把鲁帝带到神皇面前,从时间上看,无论如何是来不及了!
烈日炎炎,经过了一个上午的暴晒,指挥帐里热得跟蒸笼似的,而罗斯感觉自己就象那蒸笼里的虾子。他在营帐中快步地走来走去,眉心的皱纹深深地叠起。他痛骂着自己的愚蠢,竟然接下了这么棘手的任务!
那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而神皇的笑容比那阳光更明媚,他抚mo那只最心爱的纯黑猎鹰,谈笑风生。自己起初还有点拘谨,但后来就完全放松下来了。
“最近一段时间,朕可能要离开神堡几天。加纳啊,你是王国的重臣,可要多担当点。卡顿和阿云他们都还太嫩,你要多指点他们。”
“是,微臣不敢。”被陛下赋予重托,罗斯浑身骨头都轻了几两。他随口问:“不知陛下欲往何处?”
神皇抬头,目光在罗斯面上微微一凝,那双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罗斯这才发现犯了大忌,急忙下跪:“微臣罪该万死!微臣绝非有心探究,只是陛下身为王国至尊,万民所望,身份尊贵,不宜轻离神堡,以免人心动荡啊!”
“哈哈!”神皇笑得很欢愉:“加纳卿快请起,不必惶恐。事情其实也不大:新占领的远东区出了点小问题,鲁帝这厮,平时牛皮倒是吹得轰轰响,办事却无能,竟然镇压不下来,还欺骗朕!朕决定要办了他,抄他家,随便惩治远东的乱民。其实,这事卡顿、小云还有叶尔马他们几个都抢着要去,但——”
神皇摇摇头,意味深长地说:“他们几个办事,朕实在不敢放心。”
当时自己究竟是着了什么迷?困坐在帐篷中看着青色的要塞发呆,回忆起当时的情形,罗斯直想哭。一听到可以抄鲁帝的家,自己就浑身发热:鲁帝担任远东总督数年,搜刮民脂民膏手段之狠辣在整个王国都出了名,他的家产肯定相当可观,这可是件大有油水的差使!而且根据传统,被派往外省查办的钦差历来都会继承被查办者的职位,远东有二十三个行省,可比土地贫濯的加纳地区富裕百倍,被派驻到那里去,不单是自己,整个鞑塔族都会跟着受益的。
神皇刚说完,自己马上就开口了,说愿为陛下分忧,这点小事哪里用陛下亲自去,太抬举鲁帝那厮了!他愿领着本族兵马前往远东捉拿鲁帝,惩办乱党,包准办得让陛下满意。
神皇犹豫,说:“卿的才干我是放心的,但爱卿年事已高,军旅干戈不比寻常差使——”
没等陛下说完,自己就拍着胸膛打包票:“微臣还不老!保证一个月之内将鲁帝锁拿到陛下面前!至于远东的叛贼们,哼哼,两个之内包准将他们杀得干干净净!办不到的话,微臣自己抹了脖子去!”
“爱卿真的要去?”神皇还是在微笑,目光却锋利如刀。
那时候,自己应该有警觉的了——可惜那时候根本就是昏了头,一口咬定:“要去!要去!”
“好吧,既然爱卿战意如此坚决,朕就准卿所请。至于期限,就按照爱卿所说的。另外,朕会派人通知西南大将,配合爱卿的行动。自然,一切行动以爱卿为主。”
自己千感万谢,接着神皇就颁发了钦差使节和锁拿鲁帝的圣旨给自己——坐在营帐中慢慢回忆当时的情形,罗斯的眼皮突然一跳,他发现不对了:神皇当场颁发了钦差使节和圣旨,那,写有自己名字的钦差使节和圣旨都是早已准备好的了?就是说,神皇早就打定了主意要派自己过去了?
罗斯站起身来在帐篷里来回踱步,眉头不安地皱成一团。作为鞑塔族的首领,他决非无能之辈,只是因为利欲熏心而昏了头脑,但冷静下来以后,几十年在权力圈明争暗斗锻炼出来的经验终于发挥了作用,他隐约闻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很明显,自己上当了!
神皇为什么要算计自己呢?他隐约想到了可能,握着白玉权杖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爵爷,有紧急军情禀报!”警卫在营帐外急切地叫唤,却不敢进来。
思路被打断的加纳压抑着怒火,吼道:“进来说话!”
卫兵慌慌张张地进来了:“禀告爵爷,前方游哨送来紧急军情:在特兰西南的丛林中发现了不明身份的步兵部队,正向我们逼近中!”
“爵爷,我军的左翼出现了来路不明的半兽人部队,数目不详,但规模极其庞大!”
“爵爷,我军的侧后出现了敌人步兵!”
“爵爷,我军右前方出现了蛇族兵的弓箭部队!右军开始交战了!”
“爵爷,”最后一个进来的魔族传令兵连滚带爬,声音已经带了哭腔:“我军后方的亚露城遭到围攻!毕罗将军说,半兽人军队铺天盖地!他紧急请求增援,否则存放在亚露的粮草就危险了!”
“啪”的一声轻响,罗斯手中的玉权杖被捏碎,碎片深深地陷入了肉中,嫣红的血丝流淌在晶莹的权杖上,分外娇艳。他手脚一片冰冷,愤怒象火一样在胸中燃烧,滚烫的热流从胸口往上涌,热得发烫,从喉咙里涌了出来,满嘴都是血腥的味道。一瞬间,空白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借刀杀人!这是借刀杀人!”
入夜,城头上火把通明。经过一天的战斗,尽管士卒们相当疲惫了,但为防备魔族军的偷袭,紫川秀还是下了道不通人情的命令:除去伤员和根据战备不得不离开的人外,各部队停留在原来的阵地上就地休息。这个命令遭到了士兵们的强烈抗议,几个半兽人跑来声称:再不给休息士兵们就要拒绝执行任务了。结果紫川秀不得不答应把原来许诺的奖金翻倍——话一出口他就知道上当了,士兵代表一溜烟地跑了出去,只见影子一晃,几个人就没了,只剩裤子还坐在那。
紧接着,外面传来了暴雷般的响声:“光明王万岁!我们爱你!”
万岁且被爱的光明王伤心欲绝。他正心疼着,忽然看到鲁帝躲躲闪闪的身影蹩在一边,紫川秀立即找到了替死鬼,冲上去抓住他耳朵吼道:“天亮以前交十万两黄金出来充当军费!少跟我废话,也不要跟我说没有,不然的话我没收你全部家产!”结果鲁帝当场就哭了。他哭得那个伤心啊,连那些最恨魔族的半兽人看了都要潸然泪下。
午夜时分,巡夜回来刚睡下的紫川秀被卫兵叫醒。他揉着惺忪的眼睛爬起来,古雷满怀歉意地对他说:“很抱歉,大人,但是他们说——”
“不必说了。”紫川秀从长满了青苔的石板城道上站起来。和衣睡在城垛的下面,不知道是谁在他身边盖了一条大衣,上面已经沾满了露水。拣起垫在身下的军大衣抖了下,胡乱抹了把脸,被露水打湿的身体又酸又疼。他疲倦却站得笔直,看着站在古雷身后的两个人类军官,低声说:“在哪里?带我去看。”星光下,他的眸子清澈如水。
军官们立正敬礼,其中一个报告:“大人,东城头的守卫发现东面燃起了大火。”
紫川秀眼神一亮:“魔族营地着火了?”
军官们摇头:“不,大人。比魔族营地更东,可能是亚露城。”
“带我去看。”
一行人快步向东面城头过去。城道上白花花一片,到处都是沉睡的士兵和随意放置的兵器,打鼾的呼噜声此起彼伏,有的地段,紫川秀不得不从那些熟睡中的士兵们头上跨过去,看着士兵们睡梦中恬静的笑脸,他回头对军官们歉意地笑笑。
六月夏日的午夜,清凉的夜风袭袭,吹散了白日的酷暑。头顶的夜空,深邃漆黑的天空就象个巨大的半圆罩子,将平板的大地笼罩,一直到地平线上融合,而那无数的星辰就是点缀在这夜空中的钻石,灼灼发亮,引人深思。清新的夜风扑面,吹拂了紫川秀额边凌乱的头发。他深呼吸一口气,感觉如果没有战争和鲜血的话,生命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
一行人来到东面城头的眺望岗上,该地段的阵地指挥官半兽人德昆带着军官们在恭候了。德昆惴惴不安地报告:“殿下,很抱歉打扰您休息了。但您吩咐过的,发生任何情况都必须在第一时间通知你,所以——”
“我知道。”紫川秀随口应道,他的注意力已经全部被远处的景象所吸引了。不用德昆介绍他也看到了。除了稀稀落落的几点微弱的膏火外,城外的魔族营地是一片漆黑。而更远处的东边,本该是漆黑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片赤红的光亮,亮光映红了那一方的天际,给云朵边都镶上了暗红的颜色。紫川秀脱口而出:“好大的火!什么时候开始的?”
德昆出声应道:“大概十五分钟之前,一点预兆没有,东面就突然出现了这么老大的一片亮光。我们马上就通知殿下您了。”
“谁干的?”
“现在还不清楚,殿下,您看该不会是亚露城失火了?”
“火势大得连几十里外都看得见,十几分钟就烧成这样,这绝不是一般的火灾,这是故意纵火,而且这么有效率地放火,很有可能是军队干的。”
军官们赞同,议论纷纷:“火光来自魔族军队的后路,该不会是敌人的增援到了?”
“瞎!罗斯那混蛋,又在糟害我们的平民了!”
听着军官们议论,紫川秀发呆似的望着那片红光。他心有疑惑:亚露城是个小城市,现在还处于魔族的控制区内。魔族烧了自己的城市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呢?也没听说过魔族兵有半夜睡不着放火的习惯吧。除非。。。他想到一个可能,狂喜之下心脏“砰砰”地剧烈跳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好了,大家都回去睡吧!明天还有大仗,要休息好,保持体力。德昆,安排哨兵严密监视魔族的动向。”
军官们敬礼应是,纷纷散去休息。德昆最后一个退下:“殿下,那,也请您尽早休息吧!您今天也是挺累的。”高大的半兽人有些腼腆地说。
紫川秀看着半兽人那张黝黑的、憨厚的脸,心头的狂喜实在无法抑制。他突然扑上去狠狠地抱住他头亲了一口那毛茸茸的脑袋说:“谢谢!哈哈!”松手大笑地扬长而去。不知所措的卫兵们慌慌张张地跟在他身后出去。军官们看得目瞪口呆,纷纷凑过头来打听:“怎样?怎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殿下为什么那么高兴?”
“殿下心里怎么想的?”
德昆木头一般地立在原地发呆,他突然叫出声来:“我明白了!”
皮肤黝黑的半兽人很严肃地对大家说,目光炯炯有神:“我终于明白殿下的意思了:他一直在暗恋我!”他羞答答地说:“这可怎么办好呢?”
走出没多远的紫川秀“扑通”一声几乎摔下了城墙。卫兵们赶紧扶住他:“殿下,小心!”
“没事。”紫川秀仰望星空,眼睛里充满了笑意。
七八二年六月二十七日,特兰会战进入到了第三天,也是形势开始逆转的一天。初升的太阳洒下第一缕阳光的时候,特兰城头的哨兵比魔族更快地发现了西方的异状:地平线上扬起了漫天的灰褐尘土,出现了一条蠕动的黑线,出现了象线条笔直的金属光亮。
只花了一秒钟功夫,半兽人哨兵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扯开嗓子大叫了一声:“增援来了!我们的主力军来了!”士兵们被从沉睡中叫醒,蜂拥而到城楼上观看。
这是一支雄壮之极的大军。那黑黝黝的一片,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人海。奔腾的骑兵先锋驰骋大地,一行行的步兵象波浪起伏那样在原野上前进。
秀字营走在全军的最前面,但人数比预期的要少,因为绝大部分的骑兵部队都被紫川秀带走了,骑兵们头戴红缨帽,护身的铁甲在晨光中灼灼闪亮,黑色的斗篷如云一样在风中飘荡;随秀字营开达的,是远东的本土兵马,以半兽人为主的多种族混合部队。头戴铜箍、插着红缨的半兽人军队,他们披着露膝头的兽皮衣裳,扛着标枪、狼牙棒走在骑兵的后面,紧接着是一身褐色、顶着尖钢盔的蛇族步兵和穿部族传统白色战服的龙族步兵,还有矮人军那成千上万的大斧汇集成的钢铁海洋。增援军团兵多将广,装备精良,更重要的是,部队的斗志极其高昂。各路团队一路接着一路,以战斗队列扎得整整齐齐,犹如一座座不可摧毁的大山在移动,仰望后军,看都看不到尽头。
比预期时间慢了一天,远东的第二军团赶到了特兰地区,与之一同到达的,还有大本营直属的十个团队和秀字营的主力,总兵力多达十五万人,三十七个团队。这支庞大的生力部队的到来,使得战场形势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站在高高的嘹望台上,罗斯公爵的手在颤抖。叛军主力终于出现了!远远就可看出,这决非原来预料的乌合之众,眼前分明是一路正规兵马,士卒训练有素,装备精良,而且兵马众多,恐怕更在自己之上!敌人决非虚张声势!想到后路报告的敌情,想到从其他方向即将出现的更多敌人,罗斯感觉到了深刻的恐怖,一种溺水人行将没顶的感觉。
“呜呜”的紧急牛角回荡在平原上,魔族大营乱成一团,士兵们忙乱地从帐篷中爬出来,胡乱奔跑,军官吓人地瞪眼睛发脾气,扬起鞭子将那些“不长眼的畜生们”抽得嗷嗷直叫。指挥官在紧急状态下惊慌失措,下着各种混乱甚至是自相矛盾的命令,于是各个部队昏头昏脑地相互冲撞,象是魔族全军在齐心协力地表演一场混乱大比赛。
东面的城楼是距离魔族最近的阵地,也是视野最为良好的观察哨位,紫川秀及高级军官在此观察敌情。看到魔族军的狼狈,起义军的军官们顿感痛快。半兽人德昆得意地说:“绿毛鬼们,让你们得意了两天,现在你们末日到了!我恨不得出去痛宰你们一顿!”
紫川秀瞟了他一眼,轻轻问:“为什么不呢?”
寂静了足足五秒,半兽人怪叫一声冲下了城楼,这时候其他指挥官才反应过来,无数只手举了起来。人类和半兽人的指挥官激动地嚷嚷着:“殿下,让我去吧!保证比德昆干得漂亮!”
“殿下,第二军教导大队请求出击!”
“殿下,这个光荣的任务只有最坚强、最精锐的大本营的本队才能完成!”
紫川秀安抚大家说,德昆只是去打头阵,接下来的战斗会更需要“各位的英勇无畏,立功的机会有的是!”他又是哄骗又是许诺,连骗带拐之下,军官们才肯平静下来。在增援到达以后,整个守军信心都给迅速提升,斗志旺盛,这使得紫川秀非常高兴:高昂的士气和强烈的求战yu望往往是一场大胜的先兆。
两千身披轻甲的半兽人骑兵冲出洞开的城门,从吊桥上快速地越过了护城河,直扑魔族的中军,城上的联军士兵齐声大喊,以壮声势。此时,魔族军正在重新布阵,突然之间遭受突击,正如紫川秀所料想的,他们措手不及。半兽人骑兵一通冲杀,将零散的前沿步兵杀得落花流水,突破了魔族的第一道防线。由于兵力少,他们不敢深入,德昆一声喝令:“杀回去!”骑兵齐齐掉转马头又向散乱的魔族阵列冲杀过去,这样反复冲杀,魔族前沿阵列象被梳子划过一样支离破碎。
眼见联军骑兵骁勇,魔族主营号角连连,旌旗翻飞。两个步兵团队急忙跑步赶过来援助他们的前沿,还有一支骑兵部队正在快速迂回,目的是断绝半兽人回城的道路。
紫川秀下令:“吹撤军号!”城头上响起了退兵的号声,半兽人骑兵立即掉转马头向城门方向驰去,一边回头做鬼脸,叫道:“来啊,来啊!有种的过来啊!”魔族兵给气得嗷嗷直叫,骑兵一窝蜂地衔尾追杀过来,城上的守军阴险地放他们走得近近的,忽然一声爆喝:“放!”一瞬间,万箭齐发,魔族骑兵给射得人仰马翻,当即倒下了一半。剩下的吓坏了,夹着尾巴往回逃。
“嗷嗷!万岁!”城头上守军齐齐欢呼,光明王亲自在城门迎接回城的骑兵,城中居民夹道欢迎,那热烈的劲头,不象是被人家追回来了,倒象是德昆已经杀败了魔族全军正凯旋而归。那淳朴的半兽人汉子得意非凡,骑于高头大马上左顾右盼,俨然不可一世。见到紫川秀,他总算还有点理智,赶紧从马上跳了下来,大声嚷嚷:“殿下!这点小厮杀不算什么,俺德昆还没杀够呢,放我们出去再冲杀一阵吧!”他喊得整条街道都听得到,特意将“德昆”两个字喊得又慢又清晰,将血淋淋的马刀出鞘摆在最显眼的位置,矜持地昂着头,仿佛谁也不看,眼睛的余光却在悄悄地瞟着四周人的反应。
围观的居民齐齐赞叹:“好一员猛士!我们打不死的将军!”听得赞扬,德昆越发得意,很配合地“呼哧呼哧“喷着粗气,右手叉腰上,表现出百战“猛士“该有的粗豪。
魔族有了防备,现在哪怕再给德昆两个胆子他也不敢出去的了。紫川秀暗暗好笑:当真是虚荣使人变态。他故意劝阻半兽人说:“出击的目的只是要打乱魔族军的布阵,动摇他们士气,现在,由于各位的英勇奋战,这个目的已经达到了,没必要跟优势的魔族军硬拼。至于剩下的工作,就让我们期待白川将军一展身手吧!”
听了光明王的说话,德昆很不甘心地争辩了一阵,最后勉强说:“既然殿下您都这么说了,那没办法,谁叫俺是军人呢?只好服从命令了,今天就暂时放过那些绿毛鬼吧!”那神情,别提多委屈了,象是卖了光明王老大的人情。
德昆大爷惋惜地叹着气,斜着眼瞄城外的十七万魔族大军,那神情分明是说:“大爷今天心情好,不跟你们计较——哼哼,要不是给殿下面子,我非下来揍你们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