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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白的纸笺上,墨色的渊字将依日月心中最不愿面对的过往唤醒了。
渊,渊——这个名字,是他?
是他吗?
不,不是他。
不可能是他!
依日月下意识咬紧了牙关。
那只是一个连修为都没有的凡人!
是早就在记忆里跟泥土一样腐烂的人!
这样的人早就已经消失不见了,怎么可能还活着?
一个个念头疯狂地在依日月心中浮现出来,冲击着他的内心,他曾经想象过无数次可能的场景,有可能禹王根本没有死,有可能是禹王的后裔前来复仇,也有可能是那个记仇的女人,神女女娇握着神农鞭来到大荒。
曾一次次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但是无论如何,他从没有预料到那个叫做渊的男人会出现。
那一瞬间除去了荒谬和不知为何的恐惧,浮现在依日月心中的竟然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厌恶感觉,就仿佛是已经在灯红酒绿,繁华至极的世界中央,看到了木木讷讷束手无措的父母,看到他们的裤腿还有泥土的痕迹。
那种由衷浮现出的厌恶感。
对于即将成为神灵的他来说,这是一种不光彩的过去。
依日月的理智告诉自己,这不可能是他。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沉默许久后,他还是做了相对应的准备,现在大荒各个区域的国家商队都已经抵达,就连神灵也已经来到了毛民国,他不可能也已经没有办法再将这件事压下去。
而依日月心中隐隐不安。
假若真的是他……
那么以那位老师的性格,肯定不可能是来找自己聊天叙旧的。
他看向旁边的宝物,想到了那位已经抵达了宫中的神灵。
……
“真的不需要我陪着吗?”
“我想,这次还是我陪你一起去吧。”
白泽看了看坐在房间桌子旁边,安静看着书的白衣少女。
转过头,以无比诚恳真挚的眼神看着卫渊,再度地道:
“你看,如果我在的话,至少可以给你挡刀子对吧?”
“我好歹是神兽之躯。”
“身大力不亏啊,本体还有鳞片,相当吸引注意。”
“你就把我带上吧。”
卫渊目光古怪注视着白泽,道:“你平常不是最反感去冒险吗?”
“今儿是怎么回事?”
白泽打了个哈哈,语气僵硬道:“危险?什么危险?”
“我觉得那依日月的寿宴里肯定是有好酒好肉的。”
“那里真的,一点都不危险!”
“总之你就把我带上吧,别把我留在这儿。”
“好吗?”
卫渊沉思,然后在白泽期待的目光当中摇了摇头,道:
“虽然听起来不错,但是你还是留在这儿吧,虽然我留下自己的名字,是打算让他这两天心里压着块石头,进一步压迫他的内心,不过也确实可能给他留下了提前准备的机会。”
“到时候会发生什么,我也说不清楚。”
“再说了……”卫渊补充道:“小白还在这里,你得护着她。”
提起这个名字的时候,那白衣少女显而易见地皱了皱眉毛。
但是还是冷冷淡淡没有说话。
白泽几乎要哭出来。
怕危险?
护着她?!
谁危险啊,谁能有这位祖宗危险啊?
“那就这样说定了,我去去就回来。”
见白泽还要开口,卫渊开口打断他的动作,然后温和地点了点头,转过身来,外面的阳光温暖,晒在他的脸上,卫渊莫名觉得有一丝丝烦躁的感觉,伸出手指拉了拉领口,走出去的时候,脸上已经恢复了正常时的表情。
白泽一点一点僵硬转过头去。
想了想,抬起手想要拉开门,把自己蹭出去。
因为不肯开口说名字,而被卫渊取了小白这个大路化昵称的少女眼眸平淡,淡淡道:“回来。”
“……哎,好嘞。”
白泽干脆利落转过头。
少女低头看书,淡淡道:“不准提我的名字。”
“可……”
“安静。”
“好嘞,您歇着。”
一身青衫的邋遢大叔白泽抱膝蹲在墙角。
仰头欲哭,无语凝噎。
呜呜呜……
好弱小,好无助,轩辕啊,你在哪里。
怎么还不回来?!
这世道变了,挂件都能打人了,还有那谁……
我一只兽应付不来啊。
……
“您来了。”
仍旧还是那个叫做依石的少年,收拾得干干净净,为卫渊引路。
只是脸上的微笑和神色更为亲近和发自真心了些。
白发的剑者压制了心中丝丝缕缕的躁意,微笑询问道:
“之前的糖好吃吗?”
依石重重点了点头,道:“很好吃,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甜的东西,以前听都没有听过,虽然说蜂蜜也很甜,但是和这个不一样,这个有点牛奶的味道……”他声音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问道:“不知道能不能问一下您,这糖是从哪儿买来的?”
“现在商队这么多,整个大荒的东西都能买到。”
“我想买些带回家,给妹妹和娘。”
卫渊轻声道:
“现在可能还没有。”
“这是我家乡的特产……大概过些年,你就会见到了。”
“是吗?”
“那真的太好了,我会多攒点钱的。”
少年的神色快乐而满足。
沿途卫渊注意到他还是在看着那些来往商队货物里面的陶器,随口问道:“对制陶感兴趣吗?”
少年挠了挠头,道:“……这,说感兴趣也很对,但是也好像不是那种感兴趣。”
“只是觉得这是一门手艺,而且,为什么别的国家都能用陶器和瓷器,我们就必须要花费特别特别贵的价钱去买铁器之类的?就很奇怪……有陶器的话,就能省下不少钱,而且学会做陶器的话,自己偷偷用也很好。”
“所以真要说非常喜欢陶器,好像也没有,只是为了生活……”
卫渊笑道:“生活……没错啊,陶器本身就是用来装东西的,制陶的手艺也就只是为了生活,满足生活了以后,才能够再去讨论其他的,这样……如果你感兴趣的话,我倒是知道一些制陶的手法,可以和你讲一讲。”
少年惊愕之后,连忙点头。
行走在繁华的街道上,各处都是叫卖货物的声音,有卖灵果的,卖布料的,还有卖好酒好肉的,白发的剑者右手提着之前随意买来的剑,嗓音温和平静,把涂山部最初的制陶技术,和现代陶艺工艺的核心娓娓道来。
旁边少年依石听得认真,一点一点记在心里面。
到了地方的时候,讲得也已经差不多了,依石忍不住道:“您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卫渊微笑回答道:“我其实也做过一段时间的陶匠。”
“啊?您么?”
依石惊愕至极,没有想到眼前这个看上去年纪轻轻却满头白发的男子居然说自己曾经做过陶匠,毕竟在这里,在毛民国,陶匠算是被禁止的职业,甚至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面,这是被鄙夷的低贱职业。
“您做过陶匠?”
依石挠了挠头,鼓足了勇气,小心翼翼道:“那我能不能给您做学徒啊。”
“我会很用功的。”
卫渊怔住,回过头看向这少年。
最后温和笑着道:“不了,我已经有过学生了。”
依石失落道:“啊……这样啊……”
“那他人呢?”
卫渊沉默了下,回答道:“死了。”
“被‘杀’了。”
少年脸上浮现出抱歉的神色,小心翼翼地不再提起这个事情。
而是去谈论今天的宴会会有多少多少尊贵的客人,希望引开卫渊的注意力。
心中也越发好奇这位卫渊先生的过去,不过,这应该是那种见多识广又心善的好人吧?
在进入这里的时候,护卫将卫渊手中的剑扣了下来,卫渊也不在意。
只是心中的那股躁动之意越发地浓郁。
因为白泽之前弄来的资格,他倒是能够和依石一起进来。
踏入之后,卫渊微微敛了敛眸子,冥冥中已经能感知到一股因果。
眉心泛起金色流光,卫渊仿佛在此刻踏入了某种特殊的状态,徐步往前,周围之人对他竟似视若无睹,完全忽略了这个白发的男子,唯独带着他来的依石还有点印象,一回头发现卫渊不见了,连忙追了过去。
“啊,卫先生,停一下啊。”
“不能够再往前面了。”
“那里是禁地啊,会被抓的。”
少年焦急地拉住卫渊的袖口,但是却突然发现周围披坚执锐的护卫竟仿佛完全看不到自己似的,而就在卫渊踏前一步,依石被拉得踉跄了下,前面大门豁然打开,他下意识抬起头来,脸色一下变了。
这里居然是老国主隐修的宫殿。
而在前面雍容华贵的中年男子,正是传说当中和禹王有关联系的,毛民国的开国之主,依日月。
擅闯禁宫,按律当斩。
少年面色煞白,下意识就要跪下。
而这个时候,他余光看到那中年男子似乎也怔了下。
毛民国的国主沉默了下,道:
“我还想着,会不会是我猜错了……只是重名,或者说巧合。”
“居然真的是你啊。”
他的声音顿了顿,复杂道:“老师。”?!!!
卫渊身侧的依石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而后,虚空之中,
似有一声剑鸣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