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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芜的土地上,遍布着灰白的碎石与黄土,这里仿佛是生命的禁区,就连杂草在这里都难以生长,狂风拖拽起巨浪,将它们狠狠地砸在光滑的礁石之上,碎裂成数不清的泡沫,以此往复。
这是片有些单调死寂的土地,少有生命的足迹,只有着无尽的荒凉,在这冷调之中,冰冷的建筑群连绵崛起,如同疯长的、钢铁的丛林,在一片铁色间,燃烧着醒目的赤红,伴随着齿轮的咬合,重锤不断地猛砸着烧红的金属,带起一阵又一阵的火花。
怒涛之角军港,净除机关所设立的秘密军港,与此同时它也是一座巨大的工业区,在旧敦灵受到重创后,机械院与永动之泵的生产重心,也都转移到了这里,继续履行着职能。
“你们就是在这种鬼地方,挖出来的漆锑?”
洛伦佐踩在灰白的碎石间,强光灼热,他眯着眼,费力地观察着这里。
“荒凉,但这里是个宝库,”梅林跟上了洛伦佐,为他介绍着这里,“你上次来,没有好好考察过这里吧。”
“当然,那次我都快记不清了。”
洛伦佐嘟囔着,在制定机械降神时,他便是在这里与左镇会面的,但为了计划的安全,他在之后又遗忘了这一切。
如今一切都已经结束,丢失的记忆也恢复了不少,但每每想到这里,这里都带着几分模糊的虚影,让洛伦佐难以看清它的模样。
再次回到这里,望着这一切,洛伦佐有着拼图被重新拼起的感觉,剥离脱落的细节,不断地填补着记忆的缺口。
“这里是净除机关的第二心脏,说到起源的话,还要扯到光辉战争时期了。”
梅林站在一边,慢悠悠地说道。
“怎么?”
洛伦佐没想到,这里居然还和光辉战争有所联系。
“当时英尔维格战况危急,高卢纳洛的军队都要抵达旧敦灵了,为了继续作战,一旦旧敦灵失陷,这里便会作为新的阵地……之后的事,你也知道了,我们赢了,但这里的建设没有被搁置下来,反而还加快了不少。”
聆听着工业区内回响着的撞击声,阵阵乌黑的浓烟从烟囱之上涌出,它们堆积在了一起,盘旋在天上,久久不肯散去。
“这里有着丰富的矿物资源,还临靠海岸,更不要说我还从其中挖出了原油,以此提炼出了漆锑。”
“所以被称作第二心脏吗?”洛伦佐环视了一圈,“那么这里有什么?某种巨炮吗?只要一下,就能把我们都发射到七丘之所去?”
洛伦佐的神情略显忧愁,这一路上,他都难以入眠,困扰他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抛掉那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他最在意的还是接下来的行程,升华之井已经开始躁动,谁也不清楚七丘之所最后会以什么样的结局收场,更为重要的是劳伦斯的起航,这个家伙早于洛伦佐等人行动,他很害怕自己慢于劳伦斯。
是啊,谁也不清楚劳伦斯会做出什么样的疯狂之举,他本身便是一个趋近于不可言述者、难以控制的怪物。
这种不确定的危险,最令人感到不安。
“巨炮倒是有,但能不能把你发射过去,我不清楚,”梅林回应着,“但有着另一些东西等待着你们。”
“什么?”洛伦佐问。
“一些老朋友,你会喜欢的。”
梅林一副神秘的样子,然后他快步前进,走向了阴沉灰暗的工业区中,这里就像照着机械院建造的一样,如果不是周围过于荒凉,洛伦佐甚至会产生一种机械院还在的错觉。
“他刚刚在说什么?”
红隼走了过来,拍了拍洛伦佐的肩膀,回过头,火车停靠在站台上,乘客们纷纷走下车厢,整理着衣物与行李。
“‘老朋友’,我也不清楚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总会知道的。”
洛伦佐望着梅林离开的身影,然后嘟囔着。
“但还真是好奇啊,我洛伦佐可没几个老朋友。”
听到他这么说,红隼神情显得十分复杂。
确实,伟大的霍尔莫斯先生,确实没几个老朋友,能算得上他老朋友的人,要么是死了,要么就是快要死了,要么就是仇敌……总之没一个有好下场的。
这么一想,洛伦佐还真是厄运缠身啊……
大概是没睡够的原因,红隼的思绪非常混乱,变得越来越离谱。
“所以……我算是你的老朋友吗?”
红隼略有不安地问道。
洛伦佐瞧了瞧他,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应该算是吧。”
“啊……那还真是荣幸啊。”
红隼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总感觉被洛伦佐认可,还是值得高兴的,但想起之前自己思考的事情,他又觉得没那么妙了。
洛伦佐是个彻头彻尾的倒霉鬼,和他在一起就没有过什么好事,但这么多回了,红隼也是数次惊险地生还,现在他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幸运的红隼”,成功压制住了“倒霉的洛伦佐”呢?
洛伦佐就像猜到红隼在想什么一样,他冷漠地说道。
“红隼,别把性命这种大事托付给虚无缥缈的幸运,我曾有个朋友,他就是这样。”
时隔多年,洛伦佐将再次回到七丘之所,脑海里也止不住地浮现起过去的画面。
“他是个好运的家伙,但他从不滥用好运,用他的话说,每个人的运气,都是有定量的,当你把运气用光时,就是厄运袭来,夺走你生命的时候。”
听到这,红隼表情僵住了,他张开口,干巴巴地问道。
“你那个朋友……后来怎么了?”
问完红隼就后悔了,能活在洛伦佐回忆里的朋友,基本没有几个是活着的。
“他死了,圣临之夜的那场大战里,一枚弹片沿着甲胄的缝隙刺入,命中了身体的要害,给予了身负重伤的他,致命的一击。”
洛伦佐说着便用手划了一下自己的脖子,幻想中,有大抹的鲜血喷涌而出。
“就是这样,好运的家伙,就这么死掉了。”
听罢这些,红隼不再说些什么,只是从他的眼神里能看出,他的状态有些糟。
“不过啊,这种事情,归根结底,还是太虚无缥缈了,不是吗?有人说是幸运,有人觉得是命运,亦或是……巧合?”洛伦佐拍了拍红隼的肩膀,他安慰着红隼,“别太担心,万一你真就一口气活到退休了呢?”
“感谢祝福,感谢祝福。”
红隼连连点头,然后躲开洛伦佐的手,朝着一边挪移过去。
他暂时不想和洛伦佐说话了,至少在自己心态恢复过来前,不想理这个神经病了。
钢铁的轰鸣回荡在高耸的建筑间,旧敦灵虽然也是这样钢铁密布,但多少还有着些许的生气,而这里毫无生机,只剩下了冰冷的金属。
厚重的土地托举着庞大的工业区,能看到沉默的工人忙碌着,烧红的铁水宛如瀑布般洒下,倾倒进模具之中,等待着凝固。
明明已经步入了冬季,这里却热的像个火炉,冬雪也难以侵占,赤红的火星间,乌黑的废气堆满了天空,就像一团溢散的气罩,罩住了工业区。
这景色令人的心情凝重,就像被同化了一样,血肉也变得坚固、僵硬,同样的灰白。
“你们好了吗?”
洛伦佐看向站台上的其他人,伊芙等人看起来精神很好,和其做对比的,便是伯劳等人。
在车厢里睡觉,确实蛮折磨人的,他们多少显得有些无精打采,但和大大咧咧的红隼不同,他们都有着应有的职业素养,每个人都强忍着自己的不适,面带坚毅。
“嗯。”
伯劳沉默地回应,拎起沉重的行李箱,朝着工业区内走去,其他的身影跟随着他们。
卸载完了所有的乘客后,火车再度开动了起来,朝着工业区的深处前进。
这列火车上,不仅载着洛伦佐等人,还载着原罪甲胄们,火车需要开到深处,然后进行卸货,至于那些原罪甲胄被卸到哪里,洛伦佐并不清楚。
灰白的蒸汽滚动着,吞食了站台上的几人,用力地挥手,驱散开蒸汽,洛伦佐看到了停留在站台上的最后一人。
“你也要一起吗?”
洛伦佐走了过去,为塞琉提起了行李。
他知道自己刚刚问了一句废话,如果塞琉不愿同行的话,她根本不会上这班列车。
洛伦佐不想塞琉参与进来,至少这次不行。
“我是筑国者,我有责任看到最后。”
塞琉猜透了洛伦佐的心思,早就准备好了说辞,准备应付洛伦佐的话。
“筑国者吗?真是个好职位啊,用来压人在合适不过了。”
洛伦佐拎起行李,和她同行。
“这只是职责。”
“啊?你以为我会信吗?”洛伦佐语气严肃,“这一次不行,塞琉,唯独这一次不行。”
这一次就连洛伦佐自己也迷茫了,变得惶恐不安,他不想把更多人扯进来。
“这一次不行,洛伦佐,唯独这一次不行。”
塞琉看着前方,复述了一遍洛伦佐的话。
洛伦佐一愣,然后忍不住地问道。
“你这是叛逆期了吗?”
“我已经成年很久了。”塞琉冷漠地回应。
洛伦佐沉默了两秒,然后说道。
“会不会是叛逆期迟来了几年?我有听说过这样的例子。”
洛伦佐严肃不再,眉飞色舞了起来。
这个家伙总是这样,当你以为他认真和你谈话时,他就会突然给你讲个冷笑话,而当你和他闲聊时,他又会突然说些严肃的事,搞的你不自在。
诡变莫测,把自己真实的目的藏在了最深处。
“别说,塞琉,你很可能就是这个情况。”
洛伦佐从上到下扫视了一圈,目光油腻地观察着塞琉瘦小的身材。
“说不定你真是发育迟一阵?”
塞琉停住了,她抬起头,目光充斥着无奈,然后叹了口气。
“洛伦佐,如果你实在不知道该把话题岔到哪里,你可以闭嘴。”
“没,我是认真的。”
洛伦佐再次变得严肃,誓要将喜剧进行到底。
见此,塞琉瞥了洛伦佐一眼,抬脚便猛踹在了洛伦佐的小腿上,以她的身高,这个角度正好,甚至不用刻意抬高腿。
“迟点发育,还是有些好处的。”
塞琉自信道,一脚踹完,向前走去,也不等洛伦佐。
洛伦佐装作疼的龇牙咧嘴,看塞琉离开了,表情也就逐渐平静了下来,然后也无奈地叹息着。
他开始有些理解亚瑟了,面对这么一个不听话、且扰人的家伙,弄一个海岛,作为精致的鸟笼,似乎才是最合适的解决办法。
遗憾的是洛伦佐没亚瑟那样有钱,更不要说,塞琉比他有钱更多,说不定最后被关进马戏团的会是自己。
“我不会踏入战场的。”
这时,塞琉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就像为了让洛伦佐安心一样。
“不过我会离战场很近,非常近。”
工业区内响起轰隆隆的巨响,塞琉抬高了声音。
“我需要见证这一切,洛伦佐,这是筑国者的职责。”
职责……职责……
洛伦佐拎起行李,跟上了塞琉,内心品味着这个沉重的词汇。
“你应该能理解的吧,就像你身为猎魔人一样,我也有着我需要履行的职责。”
塞琉再次和洛伦佐并肩前行,轻声道。
“我知道,我知道,但记得站在安全区,我们打起架来声势很大的。”洛伦佐嘱咐着。
“你这是妥协了吗?这么顺利?我以为还要和你扯很久。”
塞琉有些意外,这次洛伦佐服软的比想象的要快很多。
“那我能怎么办,强迫你去做某些事?这可不是我的风格。”
洛伦佐咬牙切齿,嘴上这么说,但如果有能力的话,洛伦佐还是很乐意一口气把塞琉丢回旧敦灵。
“那霍尔莫斯先生,还真是宽容大量啊。”
“多谢夸奖,多谢夸奖。”
漆黑的积云逐渐笼罩住了两人,阴影之下炽热的气浪扑面而来。
两人沉默无言了一阵,直到塞琉发问。
“你现在在想什么呢?洛伦佐。”
“我在想奥斯卡那个该死的狗东西,他还是真够不称职的啊。”
至今洛伦佐依旧在怀疑,这个老东西是怎么当上筑国者的,以及时间真的会把一个人腐化成那种糟糕的样子吗?
“你要揍他一拳吗?”
“这还是算了吧,这个老东西会死的,”洛伦佐说着,慢悠悠地仰起头,“也不知道这个家伙现在在干嘛。”
“多半是在睡觉吧。”
“啊?那还真是令人羡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