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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伊芙这还不算短暂的人生里,她觉得自己的人生还算一帆风顺,作为公爵之女,想要什么便有什么,无论是什么愿望,都会被满足。
这样的生活令人羡慕,就像故事书中的美好童话,可在过去的某个瞬间,这个故事就像换了一个作者般,美好的童话被鲜血的腥臭是覆盖,朝着根本没法给儿童看的方向,一路狂奔。
伊芙至今还清晰地记得那一天,她人生迎来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那一天。
繁华与瑰丽不再,取而代之的便是鲜血与尸体,被称为妖魔的怪物走出了尘封的阴影,朝着世人发出贪婪的笑声。
真糟糕啊……
伊芙在心里念叨着,此刻她正躲在潮湿的楼道间,微微地抬起头,顺着窗沿的缝隙,观察着外面的雨雾。
在十几分钟前,伊芙也收到了战争开始的讯息,她本来是准备去找卲良溪与罗德,而在收到消息后,伊芙便立刻更改目标,向着最近的据点靠去,参与行动之中。
在通讯里得知,守卫在附近的,正是骑士长之一的高文,而他们在建立防线之后,便开始撤离防线之外的市民,在灾难爆发前,试着拯救更多的市民。
伊芙也在前往据点的途中,参与了护送,可意想不到的是,妖魔潮来的比她们想象的还要快。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
放缓呼吸,伊芙尽可能不让自己发出多余的声响。
遭遇战的最后以惨胜告终,伊芙协助着镇暴者们,短暂地拦住了妖魔们,好令其他人有时间带着市民们撤离。
抵抗没有持续太久,越来越多的妖魔涌现,将镇暴者们吞没,伊芙根本没有能力阻止它们,只能在危机间,侥幸躲入这里,避免于死亡。
可安全只是暂时的,侵蚀的强度只会越来越高,并且会有更多的妖魔游走在街头,它们会嗅到活人的气息,朝着伊芙袭来。
握紧手中的折刀,伊芙转而观察起了外面,磅礴的雨雾干扰了视线,导致她的观察有限。
视线里逐渐出现了些许猩红之物,那是弥漫在积水里的鲜血,而在不远处,正倒着两具残破的镇暴者,它们的样子极惨,装甲上布满划痕,肢体也被粗暴地拉断,顺着缝隙向内部看去,能看到血肉模糊的一片。
在镇暴者的周围,则堆积着数不清的妖魔尸体,这里就像屠宰厂一样,满地都是碎尸与内脏,有人类的,也有妖魔的。
遭遇战结束后,妖魔潮没有停留太久,它们朝着防线的方向继续推进,很快便消失在了这里,但伊芙仍不敢离开。
零星的几个妖魔,伊芙还有能力对抗,可一旦遇到成群的妖魔,伊芙便只剩下了逃命的份,如果再倒霉些,遇到强化妖魔,那伊芙多半就要死在这里了。
在情况尚不明朗的情况下,贸然前进就是在送死,更不要说,离开了这里,伊芙也不清楚该去哪。
频道处于公开状态,虽然在侵蚀的干扰下,很多讯息都变得模糊,可伊芙仍在其中分辨出了高文的声音。
他在求援,不止有一股妖魔潮冲击着防线,而是数股妖魔汇聚成了庞大的军团,压迫着,防线承担着极大的压力,仿佛在下一秒就会被攻陷。
在旧敦灵各区域的战事中,高文的情况最为紧急。
伊芙能看到有战争飞艇不断地掠过,随后便是轰鸣的爆炸声,看向高文所处的方向,耀眼的火光几乎燃上了天幕,仿佛熊熊的火海正燃烧翻滚,可这依旧没有为防线减轻太多的压力,频道里他的呼喊不断。
无法前往高文那里,那么去其它的据点?
伊芙用力地揉了揉脑子,她很快便放弃了这个想法。
从自己记忆里的印象来看,最近的据点也有着极长的距离,伊芙无法保证在这路途上是否会遇到妖魔。
那么……难道自己就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躲在这里,直到一切结束吗?
伊芙怀疑着。
人类终究还是太脆弱了,单人的力量无法扭转任何危局,唯有成群结队时,他们才有一线希望。
脑海里另一个熟悉的面孔浮现,他给出了不同的答案。
人类也有能力战胜这一切的,只要付出足够昂贵的代价,抛弃所有的劣性,加入伟大的升华。
“洛伦佐·霍尔莫斯。”
伊芙轻语着这个名字,他似乎便是这一切的开端,随着与洛伦佐的相逢,世界就此展开疯狂的画卷。
有时候伊芙都在想,如果没遇到洛伦佐,自己如今的人生会是什么模样。
她猜,说不定会像亚瑟为自己描绘的那样,伊芙会在警探生涯上受挫,在亚瑟的秘密操作下,被关回精致的鸟笼,她会学习诸多的礼仪,在老师的教导下,成为一位优秀的妻子,然后在某个偏僻的海岛上,和一个陌生的男人结婚。
开玩笑说的话,此刻伊芙居然还有了那么一丝心动。
如果这一切真的如她所想的那样,那伊芙现在应该正躺在沙滩上,晒着温暖的太阳,而不是在这疯狂的暴雨下,苦苦求生。
想到这里,伊芙居然被自己逗乐了,笑意渐渐变得苦涩,然后神情归复冰冷。
那只是假象而已,伊芙很清楚,自己的人生根本不会按照这样的轨迹前进,哪怕没有洛伦佐,没有所经历的这一切,她依旧不会过上这样的生活。
她身体流淌着禁忌的血,既是诅咒,也是祝福。
伊芙是天生的游骑兵,她终究会回到黑暗之中,无非早晚而已。
拄着折刀,坐在角落里,她恢复着体力,只要再休息一会,她便准备离开,朝着高文的据点前进,也是在这时,伊芙听到了街头传来的脚步声。
妖魔?
听起来不像,那么是市民?
伊芙当即起身,他们这样直接暴露在街头,简直就是在送死,她要在妖魔发现他们之前,抢先救下他们。
但有人比伊芙更先发现了市民们,雨雾的另一端响起深沉的喘息声,仿佛有巨兽在呼吸。
“快跑!”
伊芙翻出窗户,跃向地面,她看着雨雾里两个朦胧的黑影,后者在迅速地靠向前者,就像追猎的野兽。
拿起手枪,伊芙直接朝着快速逼近的黑影开火,她已经能看到妖魔那狰狞的轮廓了,更为糟糕的是,不止一头妖魔在靠近。
她只能加快了步伐靠近,伊芙距离幸存的市民越来越近,直到能看清对方的样子。
“啊!”
一声惨叫响起,对方在看到伊芙后,一脚没踩稳,差点摔倒了下去,伊芙的表情也有些微妙,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
对方狼狈的爬起身,和伊芙预想的不太一样,他的表情镇定了许多,大概是今天遇到的怪事对他的冲击已经够多了,现在他已经彻底麻木了下来。
“呦,又见面了,布斯卡洛,真不是个好时候啊。”
布斯卡洛点点头,用力地抹去脸上的雨水,然后说道。
“是啊。”
这不是个叙旧的好时候,更不要说伊芙和布斯卡洛之间,好像就没有什么旧可叙,仔细回想起来,尽是些糟糕至极的事。
而且两人还有着一个蛮有趣的共同点,两人都有着算是普通的生活,结果都因为同样的一人,陷入了这样的境地之中。
“跑起来,布斯卡洛!”
伊芙催促道,拔起折刀,准备迎敌,可看向妖魔袭来的方向,那些高大的身影早已不在,空气里袭来腥臭的血气,三个瘦小的黑影缓缓靠近,直到走出雨雾。
“呦!伊芙!”
卲良溪欢声道,在砍完妖魔之后,她又回到了那种轻松的状态,只是她的神情配上这满地的尸体,着实让人感到有些不安。
罗德跟在一旁,他倒没有参与战斗,只是这一路的涉水奔驰,让这个本就体能稍差的文职人员,变得更加疲惫了。
伊芙看向最后一人,就像受到冲击一样,她居然有些不敢相认。
只见奥斯卡一身是血,表情却故作轻松,手上还拿着长剑,上面也沾染着血迹。
“你没事吧?”
“还好,只是太久没运动了,有些喘。”
奥斯卡应付着,感谢年轻时留下的底子,即使经过这么多年的酒精摧残,奥斯卡依旧坚韧,未能脆弱地倒下。
老家伙一路连砍带踹,凶恶的不行,真颇具山贼海盗的匪气,布斯卡洛甚至都准备在活着离开后,好好看一下那个《奥斯卡·王尔德传》,相识了这么就,他头一次觉得自己从未真正地认识过这个朋友。
路上布斯卡洛也追问过相关的事。
“你从来没提过这些。”布斯卡洛问道。
“我最开始吹嘘过,结果他们都认为我写书写傻了,”奥斯卡回答着,“所以渐渐的,我也就不跟别人提这些了。”
听到这些,再联想奥斯卡那糟糕的创作生涯,布斯卡洛似乎有些理解了。
回到现在,磅礴的雨雾与激烈的交战,令熟悉的城市变得面目全非了起来,布斯卡洛在残垣断壁间奔走,他记得这里就是酒店的所在,可除了一片废墟外,什么也没有。
“这里……我记得这里有个酒店来的。”
布斯卡洛看向四周,可从这狼藉一片里,他实在分辨不出妻子所在的酒店,甚至说这四周似乎只剩下了他们这些活人。
他有些不敢去想,积水漫过了脚踝,这个高度足以吞没很多东西,一路上布斯卡洛也能感受积水下的碰撞,有的很坚硬,有的很柔软……
布斯卡洛努力不让自己去想这些事,其他人也是如此,眼下这街道还算平静,但每个人都清楚积水下繁多的尸骸。
内心被压力填满,眼前正摆放着残忍的真相,令他不得不去相信。
“怎么回事?”
伊芙问道,与此同时她招呼着几人,朝着附近的建筑靠去,现在暴露在街头,实在有些过于危险。
“我的妻子,她应该在这里的……”
布斯卡洛的声音颤抖了起来。
“别担心,她们应该还活着。”
伊芙说着看向四周露出水面的尸骸,镇暴者的残骸里引擎还在顽强地工作,发出阵阵低鸣,有蒸汽溢出,就像燃烧后的余烟般升起。
“你知道什么?”布斯卡洛急切地问道。
“我之前和这些镇暴者,一起撤离市民的,大部分人都已经撤入防线之后了,我想你的妻子应该就在其中。”
其实伊芙不知道他妻子是否存活,但这种情况下,无论如何,她都要给布斯卡洛一个希望,一个能让他继续走下去的希望。
布斯卡洛会活下来,哪怕是为了验证这句话的真否,他也会继续走下去。
沉默了几秒,布斯卡洛问道。
“她在哪?”
“附近的一处防线,那里有着高文,但情况很不妙,有数股妖魔潮冲击了那里,他正在求援。”
伊芙看了看几人,而后说道。
“我正准备赶往那里,虽然听起来像是送死,但这是离我们最近的防线了。”
“我可以同行,”卲良溪擦了擦折刀上的血迹,“我是佚名,追着妖魔砍的佚名。”
罗德的表情略显尴尬,他正准备说什么,却被卲良溪打断,只见她伸出手,和罗德勾肩搭背。
“我说,你也会一起的,对吧?翻译官。”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罗德只能艰难地点点头,他已经没有其他的路可以选择了,当罗德从赫尔克里的酒馆跑出来时,他就只剩下了这条路可走。
“你呢?老家伙。”
伊芙看向奥斯卡,几人之中,最让她琢磨不透的便是奥斯卡了。
年迈但依旧有力,他就像个早已过了服役期的火车,如今仍在铁轨上奔驰着,身上冒着灰黑的烟,谁也不清楚他会在哪一刻倒下。
“我?当然是一起了啊!”
奥斯卡没有丝毫的恐惧,他仿佛把这一切当成了郊游。
“过了这么久,《奥斯卡·王尔德传》也该出续集了!”
他用力地抹了一把头发,将散落的头发梳回脑后,露出疲惫但又充满锋芒,如老虎般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