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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四人就这样走入了茫茫雪原之中,再也没有回来。”
有人低声诉说着,将这几乎要被人遗忘的故事讲出。
“至于那艘名为晨辉挺进号的大船,它也未能驶离寂海,就像很多同样步入寂海的船只一样,它永远地留在了这里,寒冷耗尽了它的资源,压抑令其中的人们疯狂。
他们也试着返航,可低温冰封了来时的航道,他们被完全冻结在了冰层之上,再也难以动弹。
就这样,这次伟大的航行以这样绝望的结局而告终。”
他费力地迈开腿,站在了高处,这里的视野很不错,日光照耀在洁白的雪地上,到处都是流动溢出的辉光,阴影无处遁形。
男人长叹了一口气,继续说着。
“就像前人们无数次的失败一样,他们也未能成功,付出了这么大的牺牲与努力,结果最后什么也没能改变。
世界按照注定的轨迹迈入了新的轮回,战争与死亡依旧,新的城邦在破碎的废墟上建起,人类进入下一个时代,静候着另一次轮回的开启。
至于……
至于他们的故事……”
男人想了想,盘坐了下来,在羊皮纸上涂涂画画,继续念叨着。
“他们的故事早已被遗忘,就像更多被遗忘的故事一样,他们也只是渺小的一员而已,被轻易地遗忘,落满灰尘,仿佛从未存在过。”
男人讲完了故事,眼罩下的眼瞳带着些许的忧伤,继续眺望着远方,很快有脚步声靠近,那人骂骂咧咧的。
“我们还没死呢?你在念叨些什么啊?”
洛伦佐走近了弗洛基,从刚才起这个家伙就在神神叨叨地念叨着什么,听起来是这趟旅程的结局。
“我们的结局,我在想失败后,后人会怎么传唱我们。”
弗洛基收起了羊皮纸,回答道。
“你看起来就像个不得志的吟游诗人。”疫医也跟了上来,看了眼弗洛基,他朝着前方走去。
“我确实算得上是吟游诗人,每次出航时,我都会带上个吟游诗人,假如我死掉了,我就让他把故事传唱下去……虽然很多时候都是我活到了最后。”
弗洛基回忆着过去,“所以我就成为了我自己的诗人。”
“我觉得你可能需要一支弗洛伦德药剂清醒一下。”
洛伦佐说着,艰难地迈着步伐,这里几百年内都少有人抵达,积雪厚的不行,每一次迈步,都快要没及洛伦佐的膝盖,让他的行走变得极为困难。
“不,我很清醒,”弗洛基想到了什么,接着问道,“霍尔莫斯,你没考虑过自己的结局吗?”
他跟在洛伦佐和疫医的身后,相较于这两人,弗洛基的体能显得要稍弱不少,为了保持力气,他的速度要比这几人慢一些。
“我们降临在这个世界上,在我们呼吸的那一刻起,我们的生命便进入了倒计时,可以说我们的一生便是为了死亡,可死亡这种东西太严酷也太寒冷了。”
弗洛基此刻真的像极了诗人,还是那种即将赴死的诗人,脑子里尽是一些个人感想与奇怪的哲学。
“所以我在意识到这些时起,我就希望我的死亡能有些价值……”
“你觉得这里是一片不错的葬身地?你和疫医想的都差不多啊。”洛伦佐说。
“这里确实很不错,我活了几百年,漫长的寿命会让你觉得很多东西都没了意思,生活开始变得很无聊。”疫医搭话道。
“所以你就造些奇怪的妖魔找乐子?”
听着疫医的话,洛伦佐一时间有些怒气。
疫医这个家伙曾经给他带来了巨大的麻烦,很多人都因他而死,可造成这一切的理由,似乎只是这个家伙太无聊了。
“算不上,也差不多,当这个世界无法再满足你时,你所需要的,便是超越这个世界的东西……比如真理。”
疫医毫无反省的意思,在他看来这些只是探寻真理的必要牺牲而已。
他似乎是注意到了洛伦佐的神情,他又意味深长地说道。
“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的吗?霍尔莫斯,神与世人。”
“你觉得你是神?所以杀死人类对于你而言,毫无背负?”洛伦佐问。
“差不多,但我还算不上神,我只是介于神与人之间的某种存在……这些我暂时还没搞清楚,不过我猜用不了多久,我就能明白全部了。”
疫医说着看了看身后高大的身影,黑天使背负着物资走在最后方。
华生的话并不多,在落地后她便保持着沉默,步伐稳重,每一次起伏都带来轻微的震动。
“更何况,霍尔莫斯,你还有那个叫做华生的家伙,实际上我们都是同类,我们早已不是凡人,而是踏上了升华之路的伪神,你之所以还能为人类感到悲伤,只是你身上的束缚太多了,当你一一解脱时,你或许会得出和我相似的结论。”
面具下的眼眸游离在洛伦佐与华生之间,疫医的声音里带着隐约的笑意。
洛伦佐懒得在意疫医的屁话,这些事情在他看来都是绝对不可能的,但甲胄之中的华生却因疫医的话有了微微的触动。
华生还记得之前发生过的事,在温彻斯特事务所内,那时险些失控的自己……她差一点就杀死了伊芙。
在前往维京诸国的路上,华生也在反思过这些,可越是思考,她越是惊恐,她意识到自己那时似乎并非是失控,那才是她原本的模样。
现在洛伦佐所了解的,这富有人性,拥有着伦理道德的华生,反而是她刻意伪装出来的样子。
从踏上升华之路起,她就已经不再是凡人,当失去与现世的联系后,她也将不再与人共情。
这是个可怕的预兆,但她保持着沉默,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气氛变得沉默了起来,在这长途跋涉之中,没有妖魔,也没有什么异变,有的只是近乎无尽的路途,四人前进着,就像行走在白色寒冷的沙漠之中。
眼下的情景,实际上反而让人轻松不少,四周的景色也蛮不错的,如果忘记原本的使命,这倒可以看做一场不错的郊游。
弗洛基还沉迷于死后的传唱,明明这种事听起来很悲观,可洛伦佐在他身上看不到丝毫的悲伤,这个家伙反而兴奋的不行。
用弗洛基的话来讲,虽然会死,但他也会完成理想,极有价值地死去……
洛伦佐实在搞不懂这些维京人的脑回路,他也懒得去理解了,不过按照弗洛基的逻辑来讲,这些人之中,洛伦佐是最不想死在这里的,他还有着太多的事要做,洛伦佐的葬身地远不是这里。
四人又沉默地前进了很久,在侵蚀的干扰下,指针与时钟都无法正常使用,时间感等认知能力也在被影响,更不要说一些电子设备了。
洛伦佐只能抬起头,依靠着日光的位置来判断大致的时间,再利用侵蚀强度的递增,来确定自己前进的方向是否正确。
他们留下行进的脚印,周围的景色不断地重复着。
“霍尔莫斯,你说在所谓的世界尽头里,是否还会有守望者们的驻守呢?”
疫医打破了沉默,寂静使人疯狂,他想找些话题,来排解一下这扰人的忧虑。
“谁知道呢?经历了这些,哪怕那里出现真正的神明,我也不意外。”洛伦佐说。
实际上洛伦佐此次寂海之行已经得到了大量有用的情报,所谓的守望者便是拥有权能·加百列的猎魔人们,他们在无尽的时光之前便化身为了无形的游魂,守卫着围栏,以防有人知晓这世界的真相。
为此他们还将寂海层层封锁了起来,只存在于教会记载中的【弥赛亚】级妖魔便盘踞于寂海之下,而这些换做守望者们的猎魔人,便附着于这利维坦的【间隙】之中,在那里组建了一个虚幻的静滞圣殿,作为驻地。
洛伦佐猜,或许这巨大的利维坦,也是出自于这些守望者之手,在【间隙】之中见到那曾经的静滞圣殿后,洛伦佐怀疑曾经的猎魔教团,远比洛伦佐预想的还要强大。
“艾德伦·利维恩。”
洛伦佐低声念叨着这个名字,他记得这个名字。
在自己记忆的最深处,洛伦佐·美第奇曾和自己提起过这个名字,他也是曾经的教皇之一,也是他亲手封存了权能·加百列。
“神明吗……”
疫医低吟着这令人魂牵梦绕的名字。
他们已经踏上了升华之路,或许所谓的神明便是这路途的终点。
洛伦佐迈开腿,这次他的脚未能深深地陷入积雪之中,他发现积雪变浅了,踢开积雪,能到下方遍布着坚冰。
疫医也注意到了这些,按理说这里的积雪不该有太大的变化才对,他伸出手,然后感受到了一阵突兀的微凉。
“有风了。”
疫医看向洛伦佐,洛伦佐点点头。
“我们的方向是正确的,在这无风之地,出现被风洗礼过的区域……我们离世界尽头越来越近了。”
“你怎么知道?”弗洛基对洛伦佐问道。
“侵蚀是具有模因性的,只要被认知到,守望者们便会降临,那么按理来讲,世界尽头的守秘者们,才是守望者们的头号敌人,他们自己本身,便会一直吸引着守望者们的目光。
但实际上守秘者们一直存在着,哪怕过了这么多年,依旧没有被清除。”洛伦佐解释着。
“世界尽头一定也有着自身的防护,它可以抵御侵蚀的蔓延,以至于守望者们都无法越过它的壁垒,而就是这些东西,保护了守秘者们。”
一直沉默的华生在此刻开口了。
“比如我们现在所感受到的风……寂海因为侵蚀的存在,而失去了自然物理规律,海域死寂,无风无任何生命迹象,现在这些被歪曲的规律在逐渐矫正,我们正在步入世界尽头的影响区域。就像一个与侵蚀对立的缓冲区,它作为庇护所保护了这些守秘者。”
黑天使加快了一下步伐,这行程的速度比华生预计的要快,携带的物资还剩很多。
“这里是庇护所,也是囚笼,他们无法离开世界尽头半步,不然就会被守望者们锁定并杀死。”
洛伦佐望着前方感叹道。
有更多的微风轻拂了过来,它们带起雪尘飘洒,阵阵躁动声响起。
一时间寂静的世界破碎了,可洛伦佐并不觉得糟糕,心里的压抑因声音的响起而轻松了不少,仿佛他走出了死寂的世界,重新回到凡人的生活中。
寂海对每个人都压抑的太久了,此时洛伦佐意外地想念旧敦灵的生活,还有那些糟糕难吃的餐馆。
“注意了各位,接下来的行程只会更加危险。”
洛伦佐放松了没几秒,再度严肃了起来,他拿起之前挂在甲胄上的绳索,朝着疫医走去,然后将自己与疫医捆在了一起。
“你做什么?”
疫医有些不明白,他能感受到,他们确实步入了一个新的区域,用弗洛基的话讲,他们已经走过了寂海的中环,抵达了内环之中。
侵蚀的强度变得衰弱了几分,但依旧存在,这是个不错的征兆,可洛伦佐却比之前还要紧张。
“你觉得能抵御侵蚀影响的东西,会很平凡吗?疫医。”
洛伦佐的神情显得有些紧张,他很清楚这里会有着什么。
“能对抗怪物的,只有另一头怪物,要知道海底便是那头可怕的利维坦,但这么多年里,祂依旧未能攻陷这里。”
洛伦佐说完便朝着弗洛基走去,利用绳索将自己连接在了一起,然后便是派发弗洛伦德药剂。
“这里有什么?”
疫医感受到了洛伦佐话语里的压力,问道。
“我猜是逆模因,一个与侵蚀完全相反的性质,如果说侵蚀是一个无法堵住的洪流,那么逆模因便是一个完全死寂的黑箱。”
洛伦佐思索着,但由于逆模因的性质,即使洛伦佐有过了解,他也尽数全部遗忘了,只能勉强地解释着。
“通俗点的讲,便是遗忘,令所有人忘记它的存在。
我猜守秘者便是被这种力量保护着,所以那些来过世界尽头的人,也很难讲述出一个完整的旅程经历,也少有人能将知识从哪个其中带出,也是因为这些原因,守望者们被逆模因拒之门外,他们想利用侵蚀进攻,根本行不通。”
洛伦佐总结着,这时他才意识到两者之间近乎完美的攻防。
逆模因阻碍了侵蚀的传播,从【间隙】层面杜绝了守望者的袭击,而这茫茫的雪原上也涌动着这股力量,守望者如果想依靠武力干涉,大多也会迷失于这片土地之上。
强攻不成,守望者们也做出了对策,将这片庇护所变成了囚笼,以此中断外界与内部任何有可能的联系。
这是近乎完美的堡垒,如果不是洛伦佐几人走了狗屎运,他们真的很难走到这里。
想到这里,洛伦佐的眼前闪过一个银白的身影。
【先驱】。
洛伦佐至今也不清楚先驱的身份,也不清楚他的目的,但可以知晓的是,如果没有先驱的协助,晨辉挺进号早已沉没于利维坦的进攻中。
可以说眼下洛伦佐等人能走到这里,全依靠着先驱的操手,洛伦佐不清楚先驱这么做究竟是要做什么,洛伦佐只觉得那银白的甲胄下,藏着令他畏惧的面容。
“如果觉得有些不对劲,就立刻注射弗洛伦德药剂。
说到底,我总觉得逆模因也是一种侵蚀,只是这种侵蚀的影响,我们难以感知。”
就像猎魔人与妖魔,源自于同一个源泉,但表达的形式却完全相反。矛盾。
洛伦佐停下了胡思乱想,他拉起绳索,以防有人在逆模因的影响中遗忘了自我,从而走失。
几人前进,最艰难的部分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