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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姆在伊利斯王城里,现在已经有了一个小小的定居点,是一个小商人家里的储物间。房间很小而且漏风,到晚上的时候还有老鼠,可比起在外面的露天睡觉,还是要强的太多。
吃过晚饭之后,法姆回到了这个暂时属于自己的小小房间。
已经入夜了,房间里漆黑一片。法姆找来一块蜡烛头,小心的把它点亮,在昏暗的烛光下,他脱下自己的衣服,小心翼翼的从内侧贴身的口袋里,一点一点的把白天的战利品抖落出来。
一颗,两颗,三颗……一边用自己的手指头计数,一边数着,当手指头不够用的时候,法姆又用上了脚指头,最后脚指头也不够用了,他灵机一动,在墙壁上用木条小心的划了一道痕迹,然后开始数第二遍手指头……
艰难的计数工作终于在蜡烛烧完之前完成了,法姆的手里一共拿了三十四颗胡椒。这些胡椒全部加在一起,只有他手掌心的一小撮大小。
法姆盯着这一小撮,一直傻傻的笑着,直到那块蜡烛头最终快要燃尽,火苗摇曳要灭的时候,法姆才又把这些揣回了小袋里。
屋子外面有了一点的响动,法姆打开门去看,是房子的主人,他现在的房东约翰。他手里提着一盏油灯,小小的灯光照亮了他的脸,法姆看到他满脸都是血,却还咧着嘴傻笑。
“怎么了这是?”法姆凑上前去,借着灯光看房东脸上的伤,只看到他满脸沟壑一半的皱纹中,夹杂着好几处明显的淤青,从这些淤青的形状上来看,还能明显分辨出是鞋子的形状。好在没有明显的伤口,至于血那大概都是从鼻子里流出来的,应该是没有什么大碍。
约翰对自己脸上的伤似乎毫不在意,相反,他还忍着伤势,强行在脸上维持了一个笑容。在法姆走进之后,又从兜里掏出了自己的手,在法姆面前展开——两枚金灿灿的金币,在烛光下闪着诱人的光。
法姆嘿嘿一笑,也从自己兜里,把刚才数好的胡椒拿了出来。
两个人互相看了看,都笑了。他们今天都颇有斩获。
“我是老了,”约翰看着法姆手中的胡椒数量,叹了口气道,“天黑了,实在是看不清,胡椒又小,我要是像你这么年轻,肯定会在外面摸一个通宵的。”
“那就错过明天的甜饼了,明天会有很多人排队去抢甜饼的,”法姆算了一下这个账,“划不来。”
“甜饼天天能吃到,但是胡椒……这辈子也见不到几次啊,”约翰拿出他手中的一个金币问法姆,“要不我买几颗?”
法姆摇摇头:“不行,我要留着路上吃。”
约翰惊讶的看了他一眼:“你要参加圣战?”
“是的,”法姆点头,“饼棚的书记官都说了,等队伍出发之后,王城就不会再发饼了,但是圣战军里还是会有。”
“那可是去打仗,”约翰在伊利斯王城住了一辈子了,他完全没有办法想象数百公里以外的世界是什么模样,“你们可能一辈子都回不来了。”
按照国王的说法,他们到南方之后,可能就永远留在那了。
至于国王和神使们宣称南方有数不清的香料这个说法,约翰心里是怀疑的。因为他年轻的时候就是个商队的趟子手,整个大陆南来北往,基本上每一个角落都去过。国王描述的那个地方他去过,他在山脉里并没有见过成片的香料,印象最深的,只有光秃秃的石头以及深不见底的溶洞。
但他也不敢就这么说国王和神使在撒谎,毕竟那也是他年轻时候的事了,而且神使的确带回了大批的香料。就算是真的撒谎,他也没这个胆子来戳穿。
“那也没什么,”法姆满不在乎,“跟着军队走,起码不会再饿肚子。”
“是啊……”说起甜饼,约翰还是不自觉的舔着嘴唇,“真是可惜……可能这辈子再也吃不到这么好吃的饼了……如果我再年轻二十岁,可能就跟着你们一起离开了。法姆,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我就去报道,”法姆道,“饼棚就有征兵处。”
“真好、真好……但你的房租……”
“没事的,约翰,”法姆道,“我不是来要房租的。我以后会变得很有钱,这几个银币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约翰没有说话,只是提着灯,一步一步的沿着木楼梯走上楼去。
就在法姆也准备回去睡觉的时候,约翰又走下楼梯来,手里提着两块刚刚硝制好的皮料,把其中的一块扔给法姆说:“拿这个自己做个皮甲吧,垫在里面,起码还能防一下弓箭。”
……
第二天,法姆起了一个大早。他出门的时候,天上几乎还都是漆黑,可法姆却因为兴奋,无论如何也睡不着觉了。
城市的街道上,还跟以前一样,睡着大批大批的青壮男人。一路走过去,法姆能听到一片此起彼伏的呼噜声。有一些人跟法姆一样已经苏醒了,正在自己睡觉的周围,收拾着他们最后的行李。和法姆一样,这些人全部的家当无非也就是一两块布料,一小叠的债券,几颗胡椒和金币。
如果是以前的饼棚,现在肯定已经燃起了灶火,传来了甜饼的香气。但是今天这股味道却没有出现,所有人都知道,昨天国王下了圣战的命令之后,所有的饼棚都一律被迁出了城外,如果要吃饼,他们就得出城去吃。今天只是在王城的南门口,从明天开始,每天都会向南移动十里,到一周以后,整个饼棚的人员,都会随着大军南下。
虽然没有了饼的香气,但众人还是在之前被培养好的习惯下开始了排队。法姆注意到,在队伍里,除了像自己这样的壮年男人,还有不少年纪都很大,又或者很小。甚至有的比约翰看起来还要老,嘴都干瘪了,看起来似乎连牙齿都掉光了。而有的则小到还没有发育,一脸的稚气。
但不管老少男女,只要是进了征兵处之后,都会被接收。然后每个人都会被发到一件简单的粗布衣服,在衣服上有一个亮闪闪的小条子贴在上。当法姆这批人领到衣服之后,像吃饼一样被排列成方阵时,一个士兵告诉他们,这个衣服和条子,就是他们以后再军队里吃饼的凭证,条子不能丢,丢了要报告,不然就没饼吃。
然后他们就整齐的排着队伍,向着南门出发了。在这一路上,法姆看到自己的前方,后方,无数的人穿着和自己一样的衣服,胸口贴着一样的闪光小纸条,像一条刚刚汇聚起来的洪水,笔直有序的沿着道路,向着南方不断流淌。
等走出城门之后,法姆和其他人一样,几乎下意识就深呼吸了一口气。食物的香气,饼的香气——不,今天的香味比之前还要浓郁一些,这味道,等等……
就在法姆努力靠鼻子分辨今天食物不一样的成分时,前方正在吃饼的几个方阵中,已经有人惊讶的喊出了答案:“肉饼!天哪!今天竟然是肉饼!”
“肉饼……”即使这段时间已经吃习惯了甜饼,法姆依然忍不住狠狠咽了一口口水。
就在法姆翘首期盼着什么时候能轮到自己吃饼,担心肉饼可能提前被吃完的时候,人群又有了一些嘈杂。法姆踮起脚尖,很快就听到前面有人在喊:“是神使,土地神的神使!”
法姆在队伍的后排,他只能听到前面那些人的声音,却根本看不到对方的模样。
神使大人法姆是见过的,四位都见过,而且都记得。法姆相信,在城里只要是去饼棚吃过饼的人,都关注过神使的模样,因为众所周知,这几位神使就是甜饼的源头。之前在饼棚,好几次排队的时候,法姆都看到过神使大人在观察他们这些吃饼的人,法姆现在都记得,其中一位最年轻的神使大人看到自己时,他脸上的表情——就像真正的神俯视凡人一样。
“所有女人全部走出来,”这声音来自神使边上的士兵,“神使有令,行军途中,男女要分开。”
“爹……”法姆看到边上,就有一个小男孩一样的人,紧紧抱着一个男人的大腿。
男人也不舍的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女儿,似乎这样就可以阻止和自己的亲人分离。
“凡是举报队伍里携带女人的,奖一块肉饼!自首也算!”士兵们当着所有人的面举起了饼。
就在法姆还在纠结是不是该举报他眼前这对父女时,那个父亲已经立刻举起了他的手:“神使大人,我举报!这是我的女儿!把肉饼给她吧……给她就好……”
除了这个小女孩以外,队伍里基本走出来了三分之一的女人,在这之前法姆几乎看不出来,许多女人看起来跟男人也没什么分别,甚至看着比男人还要更丑一些。
等女人们都被挑选出来以后,队伍比之前已经稀疏了很多,从队伍里多出来的缝隙中,法姆看清楚了这位神使大人的模样。他就是法姆以前见过的那位吴神使,此刻他正坐在一匹高大的战马上,一手执鞭,一手持剑,金色的朝阳铺洒在这位神使大人银色的盔甲上,反射而来的光芒让法姆几乎无法直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