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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季节,傍晚坐在外面很冷,不过好处是完全没有蚊虫了。四下里十分静谧,连夏天那等虫子叽叽的聒噪都没有……唯一的声音是不知何处远远传来的钟声。
郭绍手掌里握着符二妹光滑的玉手,正看着湖泊两边的风景发怔。
一个属于自己的地方、一个属于自己的女人,屋子后面要有一个小小的花园,每天忙完了就和她坐在门口说说话。很早以前的梦想了,现在呢,那点小小的愿望对郭绍根本不算个事,他甚至可以抬手之间就满足别人的这种愿望。
但他此刻的心却平静不下来,无法放松,心里还惦记着外面世界的事。
计划编入侍卫司的近两万铁骑军余部,现在基本处于组织混乱的瘫痪状态,因为陆续抽走了小半的兵力;武将也因为清洗有断层。侍卫马步司在东京实际只剩二厢兵力,虎捷军左厢改编走了、龙捷军左厢还没到达东京……
侍卫司剩下的两厢也没法打仗,否则就会让侍卫司的整编计划停顿;从而影响铁骑军余部重新组织成军的日程。让铁骑军的人马长期处于瘫痪状态慢慢失去控制,绝非好事;整编必须马不停蹄持续下去。
郭绍只有殿前司的人马可以用,其中虎贲军是嫡系部队;他宁肯留下一部分保障东京内外的安全,震慑威胁禁军其它人马、以及外镇兵马,也不愿意全部调走……然后从控鹤军抽调军队补充出征的兵力。
“我明天送二妹去宫里,和太后在一起。”郭绍道。
符二妹勉强地露出一个笑容,点头微笑道:“嗯,我也好久没见大姐了,正好和她说说话。”
“唉……”郭绍轻叹了一声,“刚刚才重逢,我又要出去了。”
“夫君只管安心做正事,不用管我。”符二妹轻松说道。
郭绍捧着她的手:“不过写信的时间总会有的。”
符二妹笑道:“哎呀,夫君空闲下来了,我教你练练字罢。”
“我会留下李处耘,进言太后让他领东京巡检。这样一来我便放心了。”郭绍道。符二妹小声说道:“李处耘就是你提过的李圆儿的爹吧?”郭绍道:“就是他。”
符二妹笑道:“那你可不敢辜负了李圆儿。”
郭绍好言道:“在娶二妹之前,我就认识她了;认识她的时候,我还不认识二妹。她是个很好的小娘,不过我还是会先征得二妹的同意,看你计较不计较;无论多好的人,在我心里的位置比二妹还是差点。”
符二妹轻轻问道:“若非我爹是卫王、我大姐当时是皇后,你应该会娶李圆儿的罢?因为当时我对你来说,本来就是个陌生人。”
“不提以前了,现在我最在意二妹。”郭绍忙道。
符二妹轻笑道:“没关系,不是都说了,那时候你都不认识我,还能怪你不成?我就是忍不住想了解夫君的心。”
郭绍干脆地点头道:“是那样的,不过世上的好女子多得是,我不能看到谁就喜欢谁吧?当时我对李圆儿真没多少心思,恰好她看上我罢了。”
符二妹又问:“夫君信任李处耘么?”
“谈得上信任。不过……”郭绍看着她的眼睛,“这世上,真正能完全信任的人,有一两个就相当不容易了。普通百姓人家或许更容易信任别人,是因为他们没机会被更大的诱惑考验,背叛的筹码不够大。先帝(柴荣)非常信任赵匡胤,赵匡胤在机会成熟时会怎么做?”
符二妹幽幽沉吟道:“夫君意下,不信任李处耘?”
“不,我信任他。”郭绍摸了摸后脑勺。符二妹“噗嗤”笑道:“我是不是很笨,叫你说半天都不明白。”
郭绍耐心又温柔地说道:“我还没说呢,说过的话二妹都懂了,二妹很聪慧,只是以前接触得少……得这么说,大部分的关系不能简单用是和非、黑和白来分别。
我现在是非常信任李处耘的,因为他现在根本就没机会。做到殿前司都指挥使像平步青云一般扶摇而上,没有根基、没有威望;他只有靠我才能保住地位。客观上他就不可能有二心,而且李处耘的品行和忠诚度还是非常好的;我对他有知遇之恩,在战阵上、危急时刻都曾并肩作战。患难兄弟一样的人,我干嘛不信任他?
我不是非常信任他、也不会放心让他留在东京坐镇局面,让太后在关键时刻有靠谱的人可以用。
……但是,在我麾下所有亲信的高级武将里,李处耘是唯一文武双全、有勇有谋,而且见识不浅的人;他在西北投靠折公时,就经常和当时名士来往,和文化人都很谈得来。在我和他相处的几年里,也发现他的谋略眼光十分独到。
这等人物,一让他羽翼丰满、有了一群党羽和根基,又有了威望,他就可能变成先帝的赵匡胤。在机会成熟时,他会忍不住去想得到一些东西;他不想,别人也会帮他想。”
郭绍叹了一口气道:“所以我得早早就防着他变成另一个赵匡胤,这样反而对他也有好处……战争是提升威望地位、实力的最快捷径;你看这些年来,几年就可以塑造一个大将甚至一个皇帝,就是战争。我让李处耘尽量少地带兵打仗,给他高位和兵权,他的实力也起不来;用他的时候,他的才能也还在。李处耘没有根基和威望,没走到那一步,他就不会去想不该他的东西。
这也是我此次不留杨彪,留李处耘的一个考虑。杨彪是我兄弟,他那德行,好坏恩怨分明、根本不懂妥协,不似人主。”
符二妹若有所思,笑道:“我怎么突然觉得,夫君真是老奸巨猾啊……哎,你可别气。”
郭绍笑道:“我养着这么好一个老婆……妻子,国色天香人间绝色;在这等乱世,我也是被逼出来的,要是没点手段能耐,那不是帮别人养的么?被抢去了怎办?”
符二妹柔软的胸脯靠在他的膀子上:“夫君其实很好,这些事儿,我要是问我爹和哥哥,他们早就不耐烦了,你却会慢慢和我讲……不知道为甚,单单是和你在一块儿,和你说说话,我心里就很美。”
“我也是。”郭绍柔声道,“但此时确实是个战机,不能为了厮守轻易失去。若是太早,李继勋站着泽州太岳地利,易守难攻,啃的是硬骨头,战争可能反而因此耗很久;太迟,怕晋州丢了,让李重进和李继勋会合……而现在正是时机,李继勋为了进取晋州、防御空虚动摇,又没和李重进合兵壮大。所以我不顾禁军诸事未成,就急着要出兵。”
……
傍晚的李府,李处耘也和家人在一起。
“出征前,你不能私自去见郭都点检!”李处耘严厉地对女儿说。
李圆儿一言不发,低着头。
李处耘回顾夫人,又语重心长地说道:“男子要忠诚,女子要忠贞,无论什么世道,此乃安身立命之根本!你不能轻易委身于人,也绝不能轻易弃主。当初在邠州,那折德良对我如何,还上书诬告我;我背弃折公了么?最后不到万不得已,折德良那厮竟然用下三滥手段对付我家眷,我才忍无可忍!
看现在郭都点检,对我如何?李某就是个做事做人都靠得住的人,哼……
你读了那么多经史诗书,三国是乱世罢?知道那三姓家奴吕布么,吕布不可谓豪杰,打仗几无人能敌,但他最后什么下场,又可曾被人真正信任并重用?这便是经史给世人的教训!”
夫人王氏也帮着劝道:“圆儿,爹和娘都那么疼爱你,平素对你千依百顺的。你爹说的是道理,你也听听他的。”
“嗯。”李圆儿一脸无奈地说,“我当然会听爹娘的话,你们放心罢。”
王氏叹道:“唉唉,你犯得着这副样子么,都那么久了。你倒上心,那绍哥儿上了多少心?娘都替你不值!”
李圆儿目光有些失神:“不用娘说,我又不傻、当然感觉得出来……可有的人,很久才能见他一回,短暂的相处就叫人忘不了。也不是因为他对我多好,单单就是想看见她,愿意和他在一块儿。全然不像以前见过的那些公子衙内,我看一眼就厌恶,连一刻都不愿意多留;有时候我就想,要是叫我和那样的人成天在一块儿,再高的地位、再多的钱都很难受。幸好没有。”
王氏转头看向李处耘道,“心肝似的养了她二十年,长大就被人把魂儿勾去了,迟早也是别人家的……还是养儿好,(李)继隆长大了总不会不认爹娘。”
李圆儿上前拽住王氏,红着脸道:“谁说不认你们了?”
李处耘捋了一把大胡子,微笑道:“各有各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