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佩姬·佩姬(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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绑匪头子眯着眼睛,煞有介事地猛吸了一口雪茄,吐出飘逸的烟圈,“也许我能慈悲点。”他说话的口气洋溢着令人厌恶的腔调,“如果您有什么话,想安慰您的爱人,就请尽情说吧,虽然我不能保证,他是否能够明白。”

在得到允许后,大小姐走到了身陷囹圄的男人身侧,她蹲下来,嘲讽地打量着丈夫,探试地伸出手,想拍拍他的脸,检查他的理智到底还残留几分。

朱利尔斯像只受惊的野兽,猛地一张嘴,狠狠朝佩姬的手背咬过来,咬得狠极了,如果不是收手得快,差点被撕扯下一大块皮肉来。

“该死,你这条疯狗!”大小姐愤愤地吼道,搓着手,她还是被牙齿蹭了下,留下道血痕。

瞧,他的眼睛陷进颧骨里,眼眸充血,令人毛骨悚然地尖叫着,面容覆盖着阴沉的灰色,下贱得和烂肉毫无区别。

“疯狗?”绑匪头子火上添油地嚷道,“天,您的心肠真是冰冷的铁石,您居然这么称呼自己的丈夫,就算他是个疯子,但您在婚典上发过神圣的誓言,理当照顾他一生一世,至死不渝。”

誓言?

在佩姬心里,这场婚姻只不过是一只脆弱的薄胎陶瓶,是她上前攀爬的踏脚台阶,而不是带来耻辱的麻烦,不是拖累她前行的绊脚石。

大小姐越是如此想着,就越是感到怒火难平。她暗暗下定决心,敌人要送入墓场,而垃圾,也得被扔进腐臭的垃圾堆。

她准备将曾用在西部那场继承权官司上的诡计,在使用一遍,让影王那位能操纵死尸的龙脉者,控制着朱利尔斯,公开发出御令,将库珀·冯·特维尔亲王的权利转移到自己手中,并且告召天下,在目前的紧急关头,王储妃代表皇室,行摄政监国之职。

然后,再给他安排一场华丽的葬礼,理由很简单,储君在被绑架的期间,已经受到了难以治愈的重伤。

还得有一个孩子,时间上很急迫,她已经准备好,等大个子卡西莫多从葡荷归来,马上开始一段每日四次,偶尔五次的制造期。

这样才能将主动权抓到自个的掌心里,朱利尔斯死掉,比继续苟延残喘地活着,更加有用处。

佩姬拥有着恶魔和天使的两种面孔,她所欣赏的忠诚属下,会不遗余力地维护和恩宠;而不屑一顾的猴子们,只配成为滋润她这朵高岭之花的肥料。

“……佩……佩姬?!”

肥料喘着粗气,飘忽不定的视线,慢慢聚焦在大小姐身上,似乎瞥清了佩姬的身影,那混沌的脑子,仿佛从噩梦中恢复了片刻的清明。

他突然尖叫起来,口齿不清地咆哮着,声音凄凉。

“快……快逃……”

福兰·弗莱尔惊讶地望着朱利尔斯,魔药的剂量下得相当重,足以让精神最坚硬的人,变得狂暴野蛮,熄灭人的理智的光,但他即便在如此的境遇中,依然能摆脱药物的禁锢,辨认出自己所珍视的女人,拼命朝她发出警告。

多么可叹的灵魂,多么可怜的男人。

“下地……地狱的,冲着我……我来,别把女人扯……扯进来……”

疯子诅咒着,挣扎着,企图把自个瘦弱的身躯,挡在佩姬和枪手间,他只能用这举动来保护他的妻子。

铁链捆得那么的紧,把朱利尔斯勒得皮开肉绽,鲜血正逐渐渗透衣裳,滴落地上,他仍不管不顾。

福兰的面前仿佛展现出了昔日在树林中,被伊戈·安德杀害的场面。

“你这遭天谴的,那只是老人和弱女子!”

“喔,我得赞美自己的慈悲,安排你们一家在地狱再会。”

对于佩姬,他有理由行这报复的天赐权利,但同时,他也扮演了残忍卑鄙的角色,就像别人曾折磨他一般,让一个男人,一个丈夫,痛苦崩溃。

如果有能印照人心的镜子,那在场的所有人,谁是最丑陋的呢?

朱利尔斯已掩不住哭湿了脸,发出大声而痛苦的呜咽,“求……求你了……别她扯进来……”

凄惨的哀嚎,在岩窟中回荡,绝望的呐喊几乎击倒了福兰。

这便是我所期盼的审判么?

我有什么理由,将恨传染给无辜者?将良善的人,拖入无尽的深渊?让他感受到,我曾遭遇过的悲哀?

“好吧,尊贵的女士,看在你丈夫的祈求下,请您为过往的罪行忏悔,像审判席上罪人般谦卑地忏悔,发誓赎罪,只要做了,我便放了他。”福兰像个烂醉的酒鬼,无法稳住平衡,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他咬着下颚,腮帮子的肌肉鼓胀,费力地说道。

话一离口,福兰又后悔起来。为什么要如此软弱心肠,应该毫不迟疑地继续将表演进行下去,将这女人的丑恶完全揭露,将她湮灭。现在好了,他把一切计划都毁了。

“不,这不是软弱,也不是优柔寡断。”他想,“这只是因为,我的灵魂,依旧是个人。”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的继续延伸,佩姬像个最天才的演员般,按着她并不知晓的剧本,说出了福兰本期待的台词。

“我和你有仇?原来如此,你的目标果然是我。”大小姐嗤笑地说道,“很可惜,仇视我的人实在太多了,我甚至记不起来,在何时何地招惹了你,但死人不会再给我找麻烦了。”

“你不管他的死活了?”

“让一位未来的皇帝,和你陪葬,想必也是你的荣幸。”

“想杀死我,这可以理解,但他的确对你满腔热忱。”福兰小声说,觉得一股悸动涌上心头,“瞧瞧他为你做的一切,听听他的哀求,你冷血到这般地步了么?”

“我并没有请求他爱我,也不需要回应不期待的爱。”佩姬冷笑,“他这种废物,只会让觉得恶心!”

她奇怪于这狡猾的绑匪头子,突然间变得有些失魂落魄。

天赐良机。

姑娘回身闪到黛丽安身后,扬扬手指,无情地命令,“动手,让他们都死!”

小女佣踩着充满韵律的步伐,像只矫健的大猫,飞纵而起。

……

一大群乌鸦从树梢腾空飞起,黑黝黝的丛林边缘回荡着刺耳的嘶哑鸣叫声,影王的小干部胡恩·维戈加收回了无形的精神之眼,在组织里,他的绰号叫“猎犬”,这得益于胡恩所拥有的卓越追踪能力,他刚运用自个的天赋,将精神烙印投影在整个地下洞穴,分析着每一条道路的转折和终点。

“储妃殿下和黛丽安小姐的位置已经确定,我还发现了一条近道,只需要一刻钟就能迅速抵达,沿途没有警备。”胡恩说道,他抹了把前额细密密的汗,在心底暗暗嘲讽着普通人在智商上的局限性,以为凭迷宫般的隧道,便能阻挡住他们追踪的步伐?

无论如何,那绑匪都失算了。

按策划好的方案,四名龙脉者正准备进入岩洞,悄然潜伏到临近,出乎意料地发动攻势。

那必定是场一边倒的屠杀。

在半空盘旋,迟迟不肯归巢的鸦雀,愈发嘈杂地呱呱乱叫起来。

胡恩停下脚步,疑惑地回首瞥了一眼,他突然感到有些不妥。

如果不是受到刺激,乌鸦不会闹得如此厉害。

视线远端,似乎有抹微弱的绿光,在阴影中闪烁了一下。

然后,在同僚惶恐的眼神中,“猎犬”胡恩的头盖骨飞了出去。

……

气势汹汹的旋踢,那只曲线匀称的腿,带起的风压,像刀子般割着脸。

福兰双臂交叉横在头前,结结实实挨了一腿,臂骨仿佛被铁锤狠狠敲击了一下,痛得碜人,他就势侧身翻滚,拨出枪,但还来不及瞄准目标,姑娘腰肢仿佛柔软得没一块骨头,在半空中将身子扭了回来,直直窜入他的怀里。

“震撼!”黛丽安的手掌紧紧贴着他的胸口,冒出淡淡的光,顿时,一股极其强悍的力,仿佛狂乱的气流,将福兰击飞,狠狠撞到十几米远的一支粗壮石笋上。

“轰”,石屑纷飞,灰尘四扬,石笋断成数截,将男人埋在下面。

枪响,枪手们纷纷扣动扳机。

小女佣敏捷地在石头间飞快穿梭,子弹追随着她的身影,在石头上溅出火花,但怎么也射不中。

朱利尔斯突然嘶哑地吼叫着,双腿猛蹬,将一个迫不及防的枪手撞落入湖中,连滚带爬地拼命朝佩姬避身的位置跑去。

枪手调转枪口,准备击毙逃脱的俘虏。

“该死。”黛丽安担忧女主人被流弹误伤,急急回撤。

储君被铁链绊倒,绝望地闭上眼,他来不及爬起来,只能闭目等死。

“不要开枪!”

在千钧一发之际,有人吼道。

黛丽安杏眼圆睁,难以置信地望着从石堆中站起来的绑匪头子,除了胸前的衣裳,如被精心裁剪过般,出现一道手掌造型的裂口,人却完好无损。

“这男人不是常人。”姑娘警惕地想,她的震撼拳,哪怕对方穿着坚固的钢甲,都能直接将气劲渗入体内,绞碎脏器和骨骼。

她猜测对方肯定隐藏了什么能力,不敢轻举妄动。

一时间双方沉默了下来,各怀鬼胎地等待着什么,岩窟除了彼此间的呼吸声,只剩下居心叵测的阴翳。

“胡恩·维戈加呢?居然到现在还没赶到,如果刚才配合黛丽安,就能一网打尽。”佩姬不快地想,“影王的人越来越靠不住了。”

“快到约定的时间了,卓尔法应当已将亲王的军队,引到此处。”福兰想。

唯一喜悦的,是朱利尔斯,储君殿下狼狈地挪动着,慢慢爬到妻子的身旁。

“我……安全了!”他如释重负地叹息,摇晃着仍然有些不清醒的脑袋。

佩姬冷冰冰地扫了他一眼,将手伸入怀中。

朱利尔斯将爱妻的神情,误解成了羞涩和愧意,结结巴巴地安慰,“别别为刚才的话愧愧疚,我清清楚,是为为了迷惑匪匪徒,你怎么会杀杀我呢?”

他满脸脏兮兮的灰土,魔药残余的效力让肌肉怪异的扭曲着,嘴裂得合不拢,唾液顺着唇角流淌。让朱利尔斯依然如个滑稽的怪物,变态的疯子,他手舞足蹈地想诉说离别的苦、重逢的喜,但僵硬的舌头怎么也吐不出流畅甜蜜的话语,他急得满头是汗,干脆一把抱住佩姬,拥她入怀,感受着妻子暖和的体温。

佩姬扬起头,鼻尖正对着他的下颚,她突然问道,“你爱我?”

“当当然。”

“有多爱?”

“我我甚至愿愿意为为你而死!”

大小姐笑了,笑黡如花,她温柔地说,“似乎早了些,毕竟带着尸体上路比较麻烦,但,你实在让我觉得恶心。”

她掏出银色的女士单发手枪,将子弹射入他的心脏。

“请记住,这只是谋杀,法律上的一级重罪。”佩姬凝视着丈夫难以置信的恐惧眼神,“所以,别说得像给了我恩惠似的。”

朱利尔斯咳着血沫,松开手,趔趔趄趄地走了几步,悲惨地哽咽着,“不,这不是真的。”

他至死都不愿相信,真正的死神,却是自己最信赖仰慕的人。

灯猛然熄灭了,深邃的黑暗重新主宰了整个大厅,仿佛有无数的幽灵飘浮在阴影中。

“你终于赶来了?不能让储君死。”福兰的声音,“将他抢回来。”

“如你所愿。”安玫的声音,“但我们也得赶紧离开,即便是我,也不能在近千人军队的攻击下,全身而退。”

“糟糕!”黛丽安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武僧敏锐的直觉让她相信,一个极度危险的人出现了。

也许能有一战之力,但她得优先考虑女主人的安危。

她不多做解释,一把拉住佩姬的手,朝岩窟左侧的一处溶洞逃去。

与此同时,隧道远端,隐约传来密集的枪声,和士兵的呼喊。

※※※※

“黛丽安,还有多远才能出去?”佩姬沙哑地问道,无边无际的黑潮让人觉得窒息,她像只无头苍蝇,在狭窄的岔道间转来转去,不知过了几个小时。

“还在寻找。”小女佣回答,“这儿肯定另有出口。”

“该死,没有朱利尔斯的尸体,影王的控尸者就派不上用场,我也得不到合情合理的御令。”佩姬烦躁地拉扯头发,“虽然能另做安排,但在政治上我失去了先手权。”

黛丽安刚想说什么,突然屏住呼吸,“有脚步声。”

很快,火把摇曳的光点亮了阴冷的隧道,一队穿着红白制服的火枪营搜索队,出现在眼前,见到有人,纷纷举起武器。

“佩姬·冯·科摩殿下?”搜索队的军官上前两步,询问道,他肩章上的官阶标志,表明他是一位少校。

“正是。”佩姬暗忖着对方搜索的目标,居然是自己,但很快释然,估摸着走漏了风声,让特维尔亲王的情报网发现了行踪。

看来那位亲王也并非愚蠢之辈。

不过没什么,就算亲王在岩窟中发现了储君的尸首,也不能凭此将罪名推到她头上,以便取得攻击金雀花家族的证据。

“我接到密告,这儿有可能是绑匪的据点,想亲自来查探,可洞穴实在太深太广了,没找到线索,你们及时赶到,真是帮了大忙”,佩姬装着尚未知晓丈夫死讯的模样,问道,“我会记住你们的功勋,现在,快带路,我得会面库珀·冯·特维尔亲王阁下。”

少校抬肩收膝,尊敬地行了军礼,却没指示部下收回火枪。

“叛逆!这是叛逆的行为!”佩姬愤怒地叱喝,觉得不安,“帝国的士兵,居然用枪瞄准帝国的王储妃!”

“请原谅下官的逆上之举,这是军令……”

“即便是亲王本人,也没权利下这等乱命!”

“不”,少校诧异地回答,“此乃储君殿下在获救后,亲口颁布的御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