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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晶灯的光芒闪烁了几下,熄灭了,房间里一片黑暗。
佩姬·唐·莱因施曼合上手中的信笺,皱着眉毛呼喊仆人,来换掉这该死的灯,但没有反应。
主人在没有安睡之前,贴身的女仆可没资格先行睡觉。
现在是凌晨一点,推开窗户,夜间气温的降低与湿润的空气,让漆黑安眠的大地上浮动着缕缕白雾,从这个角度望过去,庄园四周的园林与苗圃,那些柏树和梧桐树茂密的枝叶、低矮灌木的曲折茎脉,仿佛在白烟缭绕中,拥有了魂灵,颤抖着发出“沙沙”地声音。
偶尔传来巡逻卫兵走动时,铠甲磨擦微微的金属声。
夜,总是神秘的,故事中行踪莫测的妖精,总是在这个时辰出没于溪流旁的树林、月光下的花园,或者某个需要帮助的鞋匠作坊里。
佩姬一贯没有悠闲的童趣可言,在五岁那年,当保姆在床前替她阅读一篇新童话故事,里面那可怜的卖火柴的女孩,在饥寒交迫中点燃最后一支火柴后,佩姬打着哈欠,当着保姆的面,把那本童话书扔进了烧得正旺的壁炉。
“童话,是让我愉悦的,假如它令我感到不快,那么也没有存在的价值了。”保姆忘不了,才几岁大的孩童,用成熟地语气向她宣称。
佩姬习惯将身边的事物归类划分,在打上利益的标签,能帮助她的、可以让她愉快的、会带来麻烦的、令人恶心的……等等等等,她用脑子为它们打上价码,随时准备着出价或者销毁。
也许有些更微妙的,无法用正常价值观衡量的事物,佩姬不屑一顾,在她的世界中,一切,都应该安分守己,放在橱窗的显眼处,或者布满蜘蛛网的角落。
至于怜悯、柔顺,甚至爱情,都是软弱的东西,佩姬不喜欢自己软弱。
在斗兽场上,她该是活到最后的角斗士;在野性的丛林,她该是食物链最顶端的猛兽;在燃烧的城市里,她该是拿剑砍下敌人首级,漫步于烈火与尸体间的女武神。
永远比别人强,这就是佩姬生存的唯一目的。
但人世间,活着,就得面临妥协。佩姬在几天前,就通过某些渠道,得知了家族的秘谋。
莱因施曼需要和皇帝在实质上很友好点,当一位国家的主人,与最强势的家族势不两力,那将面临所有人都不愿面对的结果。
就像两只猛虎,在抢夺食物时,挣得遍体鳞伤,但吃饱后,还是得体面的各自回巢,否则继续用爪子与牙齿交流,只会便宜窥探的土狼。
必要得有了缓冲点。
金雀花出过四任皇后,该到出现第五任皇后的时候了。人选,内定为佩姬。
换而言之,为了政治利益,佩姬被打上价码,准备出售。可能对旁人,这是无比荣耀风光的事儿,但对大小姐来说,这是羞辱,只有她来决定别人的未来,而不是别人来决定她的。
当今圣上,尊贵的约安八世,快五十岁了,而太子殿下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少年。据传约安陛下登基前遭遇过毒杀,侥幸拾回了条性命,但健康受到了破坏,至少从他三十多岁时才有继承人就可见一斑。
假如家族最终决定了,那佩姬必须从性能力有问题的老头与屁事不懂的小孩中,选择一位夫婿。
佩姬咬着牙,把窗户关上,但她猛然又察觉,出问题了,直到现在,女仆还没有推门进来。
身后的黑暗中,隐约有个人影。
“谁?”佩姬厉声喝道,希望引起屋外卫兵的注意。
“请原谅我的冒犯,尊敬的女士。”人影回答道,“我叫安·考利昂,想必阁下知道我兄长的名字,正是接到阁下的友善表示后,我才来的。”
“暗影行者的妹妹?”佩姬不习惯在黑暗中与别人说话,“灯是你弄灭的?难道地下世界的刺客,都是这么和主人打交道?”
“请原谅。我必须潜行进来才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而黑暗是最好的伪装。”安·考利昂打了个响指,魔晶灯重新明亮如初。
佩姬打量着来客,是个年龄不大的姑娘,金发绿眸,娇小的身材被包裹在暗色的斗篷中,大半部分脸也被遮挡于面巾下。
姑娘将一封信交给佩姬,大小姐拨开信封上的火漆,取出里面的信纸与信物。
“我的意思想必你和暗影行者都以清楚,但我不认为,连脸都不露出来的人,会有什么诚意。”
“阁下,在正式签署合同前,交清钱款前,没有任何一位商人,会把货物给买家,同样,在您正式与我们合作前,我不会将真实的容貌给您瞧,对刺客来说,相貌的伪装也是种隐蔽的手段。”
“你不怕因为冒犯,让这次合作失败么?”
“您需要我们,我们也需要您,宽宏大量的人,不会介意这点小事。”对方回答。
是在考量我的肚量么?佩姬饶有兴趣地想,她示意对方坐下,但安·考利昂微微鞠躬,“阁下,在您面前,卑微的我们是没有位置的。”
噢,懂得表达恭维,但也不失讨价还价地勇气,是个好女人。至少比都城那些娇滴滴的绣花枕头强。
“阁下,您虽然想让我们投靠,但许多细节尚未明了,是独立,还是取而代之。”安·考利昂询问,她和哥哥必须弄清楚这位小姐的真实意图,是让他们从伊戈·安德希的帮派中独立出来,成为佩姬麾下的私人武装,还是佩姬想让地下世界重新洗牌。
她和她都希望是后者。
“伊戈·安德希的势力过大,父亲对他过于仁慈了。”佩姬说。
“我明白了,但希望阁下能派遣士兵,而我们提供安德希的确凿情报。”安建议。
这是佩姬瞒着家族做出的举动,她可不能让父亲察觉,“没可能,让暗影行者自行解决,我可以保证金雀花不会因此而恼火,对你们做出报复的行为。”
“安德希在地下世界说一不二,而圆桌议会都支持他。”
“那可不关我的事。”佩姬轻笑,而后傲慢地说,“连这点事都做不好,那我要你们干什么?”
安沉默了一会,“如您所愿。您所答应的事情,请一定办到。”
“安德希的头颅,就是盟约的见证。”
“您的意志,将是安德希的宿命。”
安·考利昂后退,消失于阴影中,如来的时候一般,无影无踪。
佩姬将信笺揉碎,扔到炉火中,“给我杯热茶。”她喊道。这次女仆很快出现在门前,端着浅底银盘,上面的茶壶口正冒着热气。
“刚才灯熄了,我叫你怎么不答应。”佩姬将几缕垂在精致脸蛋周围的头丝拨回耳朵后,随意问道。
“小姐,我一直在外间,真的没听到你说过话,也没见到里屋的灯熄过。”仆人惊慌地回复。
奇妙的能力,佩姬想。她需要一支只听从自己的私兵,对,只听从她一个人,而不是整个家族。
※※※※
福兰·弗莱尔伫足观望,他此刻正站在黄金角海湾城镇间交织密集的公路中的一条,马车停在路边,小比斯将一堆干枝和杂草点燃,满脸都是烟熏的痕迹。一只野鸡被拨去了羽毛,油脂不停滴落在火中,让焰火燃烧得更旺盛。
“现在我们准备去哪?”福兰问,他又昏睡了数天,方才刚醒来。上次是两天,这是延长到三日,刚从地道出城,他就抑制不住疲倦,昏倒过去。
“已经进入海湾腹地了,但遇到倒霉的事儿。”克瑞根坐在石头上,鞋子边都是嚼烂的鸡骨头,“上午经过某个小镇,是商人老艾富的落脚点,本来想找他弄点钱,但他居然在几天前就死了。”
“弄点钱?”
“和你这种人说话真累,在西部,我照顾过老艾富不少生意,而他就是个靠买卖赃物过活的人,跟不少黑市拍卖有联系,赚了不少票子。现在我落难,他总得出点血来帮忙。但一场天杀的火灾,让那家伙再也享用不了积累的家当。”
小比斯接口说,“没钱,咱们得考虑下一步出路了。”
“有钱什么都好说,本来想上走私贩子的船,从海路出国躲上一年两载,但这条路走不通了,走私客人认钱不认人。”克瑞根显得挺郁闷。
“那,我们先去弄笔钱。”福兰说,“当然,用合理的手段。”
乔·考利昂在海得城外的帮派分部下达了命令,“盯住那几个家伙,随时汇报情报。”
“头的意思是想让他们死。”分部首领质疑,按他的想法,直截了当解决掉,这件事就算了结了。
“安德希首领命令我接管分部。”乔审视对方的脸,“我说什么,你不需要理解,只需要去实行。”
来硬的是下策,乔要的是心甘情愿为自己卖命的龙脉者。
“也许我该先通知头。”分部首领坚持。
回答他的掐在脖子上青筋虬起的手,“盯住那几个家伙。”乔重复。
分部首领咳嗽着,用歹毒的目光瞪着乔一眼,“后果自己承担。”
“没问题,一切后果我来承担。”
这次再没人反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