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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芳洲让小元宝先滚去床上休息,她出门去找黄大夫抓药。
黄大夫心情不错。县太爷把那老虎的各个部分拿出来售卖,说是卖的钱用来修葺城墙。黄大夫买不起虎骨,想买虎胃,另一个也想买虎胃的大夫,与他出的价格差不多,但是太爷怜惜他是个哑巴,所以做主把虎胃卖给他了。
林芳洲来时,看到他正把洗干净的虎胃剪成一块一块,放在太阳底下晾晒。
林芳洲:“黄大夫,拿副药吃吃。”
黄大夫问她怎么了。
“我没事,我家有个小孩子,洗冷水澡伤风了。”
黄大夫了然,洗了手,去给林芳洲写药方。
林芳洲四顾无人,悄悄问黄大夫:“我家有个小孩……这事儿你没跟旁人提过吧?”
黄大夫白了她一眼,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意思是:我一个哑巴,我能和谁说?
林芳洲点点头,“嗯,以后也不要和人说你曾经见过他。我不是危言耸听,此事若走漏半分,莫说你了,便是你妻儿的性命,也都要搭进去,咱们一个都跑不了。”
黄大夫吓得脸色大变,给林芳洲抓好药之后,说什么也不肯收她的钱。
林芳洲怒道:“我说那些话,不是来敲诈你的。”然后不由分说,扔下钱便走了。
……
林芳洲劈了几块柴火,在外面给小元宝煎药。好久不烧火了,她有点手生,弄得浓烟滚滚,仿佛妖怪渡劫一般。
小元宝在屋里躺不住,跑出来坐在林芳洲身边,眼看着那可怕的煎药场面,他有些犹豫,说道:“我感觉,我已经好了,不用吃药。”
林芳洲一手扇着破蒲扇,一手伸过来摸他的额头,摸到他的额头还有些烫,她说道,“老子花了钱的,便是毒药,你也得给我咽下去。”
“哦。”
坐在外面,林芳洲看着自家房子,颓败的墙,漏雨的屋顶,挂着蛛网是窗楞,破烂的窗纱……她对小元宝说,“等明日,我先找人把这房子翻修一下,然后再扩建一间,那样就不用两人挤一张床了。”
小元宝连忙说,“我不嫌你打呼噜和说梦话。”
林芳洲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我、嫌、你。”
小元宝不打呼噜也不说梦话,但他毕竟是个小子。林芳洲身为“女流之辈”,成天睡在他身边,会被发现的。她总担心她的秘密败露,然后被赶去西域种西瓜。
正忧愁着,一个汉子戴着草帽,挑着担子路过,边走边喊:“西瓜,西瓜……沙如雪,甜如蜜,正宗的西域头茬大西瓜……大郎!你买个西瓜解解渴?”
“不买!!!”
“不买就不买,大郎好大的火气。”汉子有点委屈。
小元宝悄悄地问林芳洲:“那真的是西域的西瓜吗?”
林芳洲有点不屑,“要是西域的西瓜运到这里还没烂掉,那瓜早该成精了。”
“未必。可以用冰镇着,快马加急。我记得,西域的葡萄都是这么运过来的。”
林芳洲很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发个烧把脑子烧坏了吧?冰块、快马,这要花多少钱?等那瓜运到这里,还要挑着担子一文钱一斤地卖?一两银子一斤都不够!天王老子才吃得起那样的瓜,普通人家吃一口,嘴上都要长泡!”
“原来如此,”小元宝被她说了,也不恼,他点头赞道,“世事皆学问。”
他的样子很像书院里的酸腐先生,看得林芳洲连连摇头。
小元宝又问:“一两银子,等于多少文钱?”
林芳洲觉得,说小元宝酸腐真是太抬举他了,他简直就是个白痴。
药煎好了,黑乎乎一碗,看起来令人作呕,林芳洲逼着小元宝喝下去。
待他喝完了,她问道:“喝药难受不难受?”
“我从未喝过如此难喝的药。”
“那以后就不要生病了。”
“嗯。”
林芳洲从屋子里把昨日带回来的点心拿出来,她捧在手里,递给小元宝,说道:“这点心都是甜的,可以刷一刷药味儿。”
白面的皮儿,里面是各种馅料,用模子做出来,染上颜色。那形状有老虎,有小兔,还有小美女。老虎没了尾巴,小兔没了耳朵,只有小美女是完整的。
小元宝于是选了小美女来吃。
林芳洲嗤道:“小小年纪专挑美女,长大后定是个色胚。”
小元宝被她说得红了脸,也不知该如何争辩。
这时,陈小三抱着一个包袱走过来,边走边叫林芳洲:“林大哥!”
“你不要叫我林大哥了,再叫,你爹该抄着屠刀来打我。”
陈小三只好叫了她一声“林叔叔”。
林芳洲点点头,指指身边的小元宝,说道,“我是你林叔叔,往后他就是你林小叔叔。”
“他看起来比我还小呐!”
“辈分比你大就行。”
陈小三硬着头皮叫了一声,小元宝老气横秋地端坐,矜持地点了一下头。然后他把林芳洲手里的点心拿了几块给陈小三。
林芳洲有点奇怪。
小元宝解释道:“初次见面,长辈要给晚辈见面礼。”
陈小三得了点心很高兴,把那包袱塞到林芳洲怀里,说道:“我娘听说你领了个小孩回来,和我一般年纪,就挑了几件我的衣服让我送过来。她让我跟你说,不要嫌弃。”
“嫂子真是有心了,”林芳洲有点感动,“你娘身体可好些了?”
“好多了。”
“嗯,明天我去看看你爹和你娘。”
陈小三离开后,小元宝对林芳洲说,“我感觉,我的身体变好了。”
“莫急莫急,还有药没吃完呢,老子花钱买来的。”
“不是说这个。我是指,我现在的身体比曾经在家的时候好了。我以前生病,从来一口东西都吃不下。”
现在呢?现在正在吃小美女点心,吃得特别香甜。
林芳洲深深地怀疑,这臭小子是因为小美女好看,才吃得那么香。
呵呵,她是厚道人,就不拆穿他了……
下午时候,林芳洲想烧点热水洗澡。锅里犹沾着血迹,还有一条老鼠尾巴,她把锅刷了三遍,还是闻着有一股子猫头鹰和老鼠味儿,这种锅烧出来的水洗澡,她真怕会长出老鼠毛。
最后她无奈,只好去铁匠家里又买了一口锅,吭哧吭哧地扛回家。
回到家时已经累得快吐血了,林芳洲对小元宝说,“我他娘的,我上辈子一定是欠你的,这辈子你来讨债。”
她又吭哧吭哧地去井边打水,打完水回来烧水,俩人先后洗了个热水澡,面对面坐在一处擦头发。小元宝笨手笨脚的,林芳洲擦完自己的,还要给他擦。
他坐在床上,温顺地任她摆弄。
一边擦头发,林芳洲一边说道,“往后让你做点什么呢?你这样的年纪,不能做活,只能去上学。老子不仅要养你,还要供你上学?亏大发了!”
“你不想我上学,我便不上学。”
“不上学你能做什么呢,你肩不能扛手不能抬。”
“你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算了算了,咱现在有钱,还是上学吧。等钱花光了你就退学。”
“嗯。”
过了一会儿,小元宝突然问道:“我没有户籍也能上学吗?”
“娘的,怎么把这事给忘了……明日我去打听打听,看看能不能先给你入个户籍。”
“嗯。”
夜里,小元宝的烧退下了些,林芳洲累了一天,睡得比他早比他沉。他躺在她身边,借着月光看她的睡颜。
月光有些微弱,那面目模模糊糊的,静夜里,他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
可能是洗过澡的原因,空气清新而湿润。
他握了握她的手,轻声说道,“这辈子,是我欠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