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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然一见和尚现身,心道不好,暗自痛恨自己的麻痹大意。但此刻并不是后悔的时候,他趁着大网还未完全收紧,也不再去扯那网绳,腾出手来将怀中的罗盘取了出来,腹腔内鼓荡咒言:“各方安位,备受坛庭,急急如律令——”
这个时候赵然最庆幸的事情,就是破了巨石法阵之后,自己那套阵盘并未收起。金剑斩落雏菊后正插在原来的阵眼处,玉印、朱砂、水珠链和木尺四件法器都正好卡在天地气机运行的交会要点,正好借助此地的气机流向启动全新的法阵。
但法阵虽说启动,效果却非最好。此地巨石堆放、土层深厚、花草灌木繁多,如果让赵然从容布阵的话,他肯定会选择土属性的玉印为阵法主器,或者以木属性的木尺为阵法主器也是可以考虑的,这样能够充分调动周围的天地自然之势,最大化提升阵法威力。
可如今安置在阵眼处的主器却是金剑,这让赵然很是遗憾。
和尚将赵然困在网中,也不耽搁工夫,脖颈后飞出木鱼,向着赵然狠狠砸了过去。木鱼将将及身时,赵然的法阵已经启动,他身后那块巨石向上方悬空飞起,正好挡在木鱼下面,替他消去了危险。
此刻要论起场中争斗二人的心思,赵然如果说是后悔的话,那么和尚则是震惊了。和尚略通阵法一道,否则也摆不出巨阙石垒阵,因此当木鱼被巨石挡住之后,他立刻就反应过来,对方启动了法阵。
可问题是,他完全无法理解,眼前这个道士是什么时候布设的法阵!
之前赵然破阵的经过,他躲在草皮下已经亲眼目睹,他当然看不出什么天地气机之类高深的门道,他认为赵然是个修为很低但在阵法一道上钻研很深的道士,也就是人们所说的阵法流道士。他认为对方之所以能快速破解自己布下的“巨阙石垒”阵,完全是因为对这一法阵的了解非常透彻——当然也有自己布阵不精的因素在内。
好吧,现在不是去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因为赵然布下的法阵已经启动了。
巨石围住了和尚,开始向他砸了过来。刚刚一个翻滚避过头上落下的巨石,另一块巨石就横着迎面撞击过来。和尚足尖点地,身子腾空而起,堪堪跃过这块石头,身后又传来“呼”的巨石破空之声,抡向了他的后背。
和尚上蹦下跳、左右腾挪,不停闪避着四面八方砸过来的巨石,好在撞击过来的石头速度都不快,一时之间倒也无忧。
和尚在阵中闪躲的时候,赵然也不好受,大网已经彻底收紧,死死地绑缚在他身上,除了几根手指头还能动弹外,身体四肢全都丧失了活动能力。关键是那只该死的木鱼还在盯着赵然脑袋狠砸,片刻都不停息。
赵然操控罗盘,调动巨石拼命阻挡,木鱼和石头撞击在一起,一片片石屑四处乱飞。
除了抵挡木鱼外,赵然还要分心攻击和尚,只可惜这座临时布下的法阵并非以玉印为主器,在操控石块进行攻击时,显得很是生涩凝滞,无法形成对和尚的封堵,也构不成致命的威胁。
和尚自然不甘心困于阵中,小半个时辰后,他额上已经见汗了,再这么折腾下去,就算不被石块砸死,他也得累趴下不可。经过这么一段时间的闪躲后,他慢慢摸索出了一点石块撞击的路线和门道,心中默数三次,身子向着左首快速跃过去,正好跳到一处空档,然后脚步一转,避过侧向飞来的石块,单手一撑,凌空跃了起来。
落下之时,和尚正好踩在一块石头上,足下发力,身子再次拔起,足有三丈之高,僧袍在风中荡起,宛若惊鸿一般向着阵外扑去。
眼见就要跃出阵外,和尚忍不住大喜,可就在此时,一根长长的藤蔓猛然间从地上弹了起来,眨眼间卷在和尚的右脚足踝处,将他硬生生拽了回来。
和尚“哎哟”一声,在草坪上径直摔了个狗啃泥,那根藤蔓也化作无数花草细枝散了架子,凌乱的落在和尚背上,厚厚地盖了一层。
赵然布置的法阵,就算仓促而就,也不是轻易可以脱身出去的。
和尚大怒,口中诵咒,木鱼向上飞起,不再下砸。赵然刚松了口气,紧接着就暗叫不好。那木鱼在斜上方定住位置,木槌脱离出来,开始敲打鱼口,一阵“空空空”的声音自鱼口吐出,引动了赵然心弦。
赵然强忍心中不适,压制住自己的呕吐欲,操控法阵继续攻击和尚。但那木鱼“空空”之声实在搅得心中烦乱不堪,好几次都感觉心脏要跳出胸腔一般,赵然对法阵的控制也越来越不顺畅。
和尚这门佛功名唤“昌明菩萨咒”,正是赵然在坑中发现的《阿含悟难经》中的第一种咒法,专以咒音勾人心魄,心中恶念越重,心魄震荡越深,端的巧妙非常。可惜和尚修为较浅,诵咒时须得全力以赴,无法举重若轻,身处法阵之中,还需分心闪避,否则赵然非得吃大亏不可。
两人的斗法立时出现僵持的局面,赵然受木鱼咒音鼓荡心魄,不能全力催动法阵攻敌;和尚受法阵牵扯之累,无法专心诵咒。是以木鱼的“空空”咒音时断时续,法阵的巨石撞击散乱不堪。这一僵持下去,天色很快就近了黄昏。
时间长了,赵然跟和尚都快到了身体的极限。
赵然心跳幅度越来越大,越来越难以遏制,不时自口鼻处吐出血沫子。有几次血气翻涌,直冲喉头,胸口处的心脏还在一个劲往上顶,就好像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一般。
和尚同样凄惨无比,他被石块击中了不下五六次,后背早已一片乌青,左脚脚踝肿得像个馒头,两处肩胛亦是劈开肉绽,好悬没伤到骨头。
有一回和尚忍耐不住,停了“昌明菩萨咒”,重新以木鱼偷袭赵然,却被赵然抓住心跳平复的时机,调动阵眼处的金剑反击,将和尚左耳耳垂斩下一个角来,疼得和尚龇牙咧嘴,鲜血滴了满地。
当然,赵然也没吃到什么好果子,被木鱼狠击在胳膊上,半个身子都麻了。若非赵然操控法阵,奋力卷起一道土墙提前阻了一阻,恐怕这条胳膊就废了。
各自受了一回重创后,两人都不敢再取巧行险,和尚一边躲避着法阵的攻击,一边勉力念诵“昌明菩萨咒”,专心扰乱和震荡赵然心魄;赵然则在集中意志镇定心神的同时,调动法阵攻击和尚。
此刻二人都各自明白,这场斗法就看谁更坚韧,谁的意志更顽强,谁能咬牙支撑到最后,谁就是胜者。
正在斗得不可开交之时,赵然忽地听到草坪外的树林中似乎有什么动静,同时不由自主地感到了一阵心悸。他的位置不好,被和尚的大网牢牢困在土坑里,看不清树林中的景象。想要抬头仔细观察,悬在头顶上的木鱼又敲击得愈发快了些,密集的“空空”声顿时让他天旋地转,忍不住大口呕吐起来,勉强抬起的上半身又无力地落回了坑里去。
赵然吐完,胸口的烦闷感略显舒缓,但心中的不安却愈发强烈,焦躁之下,不禁破口大骂:“秃驴,别敲你的破木鱼了,快些看看左边林子里有什么古怪?”
和尚咳嗽着大笑两声:“哈哈,咳,咳,姓诸的臭牛鼻子,快要支撑不住了吧?别想欺哄佛爷停手,除非你……”笑声到此忽然止住,语调陡然间拔高三分,惊叫道:“牛鼻子,快些停手,别折腾石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