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防止/百/度/转/码/无法阅读,请直接在浏览器中输入本站网址访问本站。
“呀喝!”
一记声若郁雷的喝声从黑铁头盔中传出,在大地上激起滚滚烟尘,轰轰隆隆地向四方散去。喝声中除了慑人声威,还有着说不出的压抑沉郁。
空中六只人面鹰身的异鸟正急速俯冲扑击,被这喝声一激,登时惊得全身一僵。就是这么一点耽误,下方的铁甲骑士已竖起双尖钢矛,抖出重重矛影,闪电般向空中虚刺六记!
六记破空声完全汇合成了一记,那六只异鸟头颅忽然爆开,炸成一团血肉混合的血雨,然而身体仍然维持着俯冲下击的姿势,只是一个个都失了方向,扑扑通通地栽落在那骑士的周围,翅膀犹自扑个不停。
最后一只异鸟正贴地从后飞来,直扑骑士骨马后腿。它飞得太快,虽然已经看到了同伴们一一倒下,但充满了杀意和兴奋的脑袋根本无从反应这样的事实,依然维持冲势,一双利爪抓向了骨马后腿的关节。这并不怪它,在这片土地上异鸟是强悍的存在,就算与酆都鬼府的巡城甲马一对一战斗时都不落下风,何况此时是以七敌一?在异鸟的眼中,数量少于自己的巡城甲马也是一块肥肉,不过是长了几根刺,吞下去时要小心些而已。
就在它利爪快要抓到骨马后腿时,那匹骨马忽然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原地转身,变成侧对着它,然后马上骑士俯身探手,覆盖着铁甲的大手一把握住它的脖子,轻轻一拧,就令得它头颅彻底转了一圈。
它惊慌失措,拼命以无坚不摧的利爪抓着骑士的手臂。但平时可以轻易撕开的钢铁这一次却显得无比坚硬,它挣扎着望去,才发现骑士甲胄上浮着一层淡淡黑光,轻而易举地挡开了它的利爪。
斩杀最后一只异鸟后,吾家终于吐出胸中一口浊气。杀这七只异鸟于他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想当年流放外域时,所遇到的哪一只妖魔不比这些异鸟强上个十倍八倍的?他之所以用上了震魂吼,不过是想要发泄一下胸中郁结不去之气。
吾家向南方遥望,若再向前前进个七八百里,才会找到一些能够让他活动开筋骨的妖魔,这附近就不要奢望了。他犹豫半天,还是拨马向酆都城行去。倒不是他怕单枪匹马的深入险地,而是再不回城,就要错过下一次带队出巡,这可是违律之事。
过了弱水,酆都就在远方浮现。
吾家放慢了坐骑,慢慢向酆都行去。他实有些不愿回酆都,倒是十分怀念在外域流放的生涯。
一条路总有尽头,吾家走得再慢,酆都大门还在出现在眼前。吾家刚要上前要鬼卒开门,胯下骨马忽然人立而起,一声长嘶!吾家双目血光大盛,黑铁头盔缝隙中几乎喷出长长的血色火苗,双尖钢矛矛尖处也浮起了一层乌光。
他回身望去,血色目光穿透重重迷雾,但见弱水边一叶摆渡轻舟刚刚停靠在岸边,从舟上下来一个素衣如雪的女子。
她发如墨,衣胜雪,然则一点朱唇,在这灰蒙蒙的阴间显得如此耀眼。
吾家的身体不住膨胀收缩,挣挤得盔甲吱吱嘎嘎地响个不停。这是因为他心神惊疑不定,引致体内鬼力起伏所致。他心中惊诧不已,只不过是看到了她一眼而已,怎地自己就险些要乱了真元心神?
而且这女子又是何人,竟然能令自己心中如此不安?当年就是南疆那几头有名有姓的妖魔也未曾给过自己这等威压!
那女子遥望巍巍酆都,就这么看了片刻,忽而掩口轻笑,一时间似乎将这死气沉沉的阴间也笑得春暖花开:“啊呵呵呵呵,我苏姀又回来了!”
这一声笑,刹那间已传遍千里!
吾家根本来不及去思索她话语的张狂放肆与她婉约风仪何以会有如此大的反差,还在惊疑不定时,那女子已如闲庭信步般向酆都城行来,每一步都端庄如仪,却又隐含脉脉风情。可是吾家哪还有心情欣赏她无双仪容,他骇然盯着那女子飘飘如仙的裙摆,心神几乎都要炸开!
那女子款款走着,身形忽隐忽现。以阳间距离来计,从弱水之畔到酆都城下何止百里?但她也没走几步,竟然就到了吾家身边,与他擦肩而过。
恍惚之中,吾家似乎觉得她与自己擦肩而过所耗去的辰光,比她从弱水到酆都所用去的辰光都要长些。
“原来是只小鬼啊,气势倒还不错。”那女子如歌般的声音在吾家耳边回荡着时,人已经立在了酆都城前。
苏姀微眯着一双凤眼,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高耸得不见尽头的酆都城墙,半天才摇了摇头,轻叹道:“这许多年不来,酆都原来还是老样子,修得这么厚实。看来地府这些大鬼小鬼老鬼少鬼一点长进也没有。”
苏姀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百丈外酆都城墙上的一处,忽而玉面一寒,喝道:“都愣在那干什么?还不快去告诉你们那十个阎王,让他们速速大开中门出迎!若是出来的慢了,小心姐姐我这就拆了你们的大门!”
苏姀目光落处看似是一堵城墙,其实是一个隐藏在幻术中的城门,且大门左右两边各有一处经法术处理过的墙壁,守门鬼卒可以透过这两处地方观看到城门外的情况,必要时还可以启动城墙上的机关阵法,以御外敌。
此门乃是一道主门,守门鬼卒足有数百之众。他们平日里本是颐指气使惯了的,但这次一见苏姀,立刻吓得魂飞魄散,不待顶头上司吩咐,就有几个飞奔向阎王殿报讯,就似生怕报讯晚了,苏姀真的会把酆都大门给拆了一样。负责守门的军士也只顾着缩起来发抖,当然没有功夫去责难手下擅自越权。
酆都城外,苏姀又柔声道:“你们这些小鬼真没规矩,就让姐姐我在这里干等吗,还不备座上茶?”
这么淡淡柔柔的一句话,却有着无以形容的穿透力,吾家一时都有些怀疑是不是整个酆都都听到了她这句话。
苏姀声音清冷深处透着一点柔媚,若细细听来,足可使人疯狂。可惜苏姀所对的都是鬼卒阴官,只感受得到她语声中摧魂夺魄的大威力,根本无从体会那声音中切切刻骨销魂之意。苏姀倒也不是不知道这样对着鬼卒说话实在浪费,只是几百年前的习惯使然,每一句话都是这么说的,一时间改不过来而已。
吾家头脑中忽然一阵清明,这才明白原来这神秘女子是来酆都找麻烦的,而且根本无惧十殿阎王。他想起了自己的职司乃是酆都巡骑护卫统领,护城可是职责所在,于是一提钢矛,自胸中提起一道杀气,大喝一声:“妖孽狂妄,竟敢酆都来撒野?”
苏姀闻声回头,面上闪过一丝讶色,然后含笑道:“小鬼胆气倒是足呀,不错,姐姐就是要来酆都找事的,你待怎样?”
吾家从铁盔缝隙中喷出一团白雾,喝道:“当然是把你这妖孽拆骨碎魂,以儆效尤……”
看着苏姀含笑的双眼,吾家声音越来越低,终于没能把这句话说完。他心中十分清楚,若与苏姀决死一战,被拆骨碎魂的多半是他。
苏姀微笑道:“看来你这小鬼还算聪明,知道若惹怒了我,连鬼都没得做。”
吾家听得此言,突然大喝一声,策动胯下骨马,跃马挺矛,反而向苏姀冲去!一时间酆都城墙后一片惊呼,所有的鬼卒都没想到他竟然真敢向苏姀动手。
苏姀如银铃般笑了一声,道:“小鬼胆子好大!”
吾家尚没什么感觉,但骨马听到苏姀这一句话,立刻抵受不住她语声中的大威力,人立而起,掉头就要逃走。
吾家从马背上一跃而下,任那头战马逃向远方,挥动双尖钢矛苏姀当胸刺去,一边喝道:“与其被你吓死,倒还不如战死!”
也不见苏姀有何动作,身周就亮起一层淡淡彩光,轻轻巧巧就抵住了吾家的钢矛。
吾家暴喝一声,手中钢矛乌光大盛,灵力如排山倒海般汹涌而出!苏姀护身彩光乍现一道夺目光华,竟然被吾家一矛攻破!
苏姀再次动容,笑道:“咦?倒是小看了你这只小鬼。奇怪,难道我真的老了,连人都看不清楚了?”
她口上如此说,身体轻轻一摆间已让过了吾家的钢矛,而后一只素手向他肩头拍去。虽然苏姀身高只及得上吾家的胸口,要高举起手才拍得到他的肩膀,且那一只绝不应属于阴间的纤手看起来是如此柔嫩,若拍在吾家生满了倒刺的肩甲上,还不得废了?
但还未等她手落下,吾家就后退了一大步,刹那退出十丈,然后钢矛指天,大喝一声,一道淡黑色龙卷凭空生成,向苏姀袭来!
苏姀淡淡一笑,身体如落叶随风,飘荡而起,眨眼间出现在吾家身前,一只纤手又向他肩头拍去。这一次手落如电,速度比起刚才那一拍少说快了一倍,哪知吾家周身泛起黑光,速度也随之倍增,再一次让过了苏姀的一击!
苏姀轻轻地咦了一声,左手五指舒展如兰,带着五道水蓝色光华,硬抓向吾家刺向自己胸口的一矛。爪矛相触之际,酆都城外忽然响起一声炸雷!
苏姀傲立原地,吾家则腾腾倒退了十余步,才算止住身形。然而苏姀也未没想到吾家竟然能够硬接自己的一抓,看他这一矛上所显的道行,比之初开战时何止强了三倍?
一时间,酆都城外雷声滚滚,烟尘冲天,吾家已与苏姀舍生忘死地斗在了一起!
酆都城墙后一众鬼卒只吓得瑟瑟发抖,心中不住祈祷,只求吾家不要真的激怒了这恐怖的女人。
※※※
酆都城外激战正酣,阎王殿中也失了往日的安宁肃穆。
“她真的又来了?这这这,这可如何是好?”宋帝王面上仍是一副凶相,但手中牙笏不稳,险些掉下地去。
宋帝王旁边一名侍官忙向前来报讯的守门鬼卒问道:“你确定来的真是……真是……苏姀?”说到苏姀的名字时,他的声音都在发抖。
那守门鬼卒慌忙答道:“那女子自称苏姀,是以小的急忙来报……”
他话未说完,宋帝王就已怒道:“自称!自什么称,还不快去给我探个明白?若她不是苏……苏……本王就将你清退鬼籍,油炸万年!”
那守门鬼卒只吓得几乎瘫在地上,一边口中称是,一边连滚带爬地逃出殿去。
一个侍官向宋帝王道:“王爷,刚刚她让王爷们大开城门,出城相迎的话传遍全城,可是连小人都听到了。如此道行,恐怕十有八九就是苏姀了。王爷您准备怎么办?”
宋帝王勃然大怒,道:“胡说!本王乃十殿阎王之一,份属鬼仙,哪有可能出城相迎一个妖女!何况还要中门大开?我堂堂地府颜面何存哪?”
侍官面上阵青阵白,连连告罪。宋帝王面色稍缓,喘了几口粗气,忽然道:“你去其它九殿探探,看看他们准备怎么办。我这边也好早些做准备,免得到时候慌乱。”
侍官一怔,问道:“王爷准备什么?”
宋帝王大眼一瞪,道:“当然是准备开城出迎了!”
楚江王端坐大殿正中,一张短面上全是黑气。听完了守门鬼卒禀报,他忽而重重一拍身旁几案,声如雷鸣,惊得满殿上下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一口。楚江王怒喝道:“好不容易太平了些日子,没想到她竟然又找上门来!这还不是因为泰山王昏庸无能,任人唯亲,才引来了天怒鬼怨?”
殿中无人接口。
楚江王哼了一声,又道:“如果不是泰山王,那多半也是转轮王惹的祸,他见风使舵,胡作妄为,这不就惹出了祸事来?”
守门鬼卒还是初次听到楚江王如此编排两王,愕然抬头,正好与楚江王目光对上。楚江王暴喝一声:“看什么看?这事本王早就知了,还用得着你来报?”
守门鬼卒急忙拼命叩头,狼狈万分地逃出殿去。
第十殿中,转轮王面有微笑,抚着短须,耐心地听完了守门鬼卒的呈报,道了声知道了,就挥手命他退下。左右立刻拍马道:“王爷处变不惊,实是我等不及。”
转轮王呵呵一笑,向左右道:“怕什么!我可是簿上有录之仙。再说就算有天大的事,还不是有前面九王担着吗?”
平等王看着守门鬼卒出了殿,面如死水,看不出半分心事。此时左侍凑上来道:“几百年后苏姀重归地府,恐怕秦广王要有麻烦了。说不定王爷因祸得福,还能向前再进上一步两步的。”
右侍立刻道:“王爷休要听他谗言!此刻宜静而不宜动,且先看看苏姀来意再说。万一轻举妄动,再出了什么纰漏,可又要给秦广王抓住把柄了。”
平等王双目一瞪,怒道:“都是废话!”
“王爷!王爷!”随侍诸官一连叫了数声,才令秦广王回过神来。
一名心腹小声道:“王爷,臣已令那守门鬼卒退下了。此刻时辰紧急,王爷身为十殿之首,是战是迎,得有所决断才是。不然的话……”
秦广王呼出一团薄雾,环顾左右,沉声道:“慌成这样,成什么体统啊?苏姀虽然妖焰冲天,可是也还没到只手遮天的地步。酆都城高墙厚,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进得来的。走吧,先去城门处看看再说。”
殿中侍官均觉秦广王不愧是十殿阎王之首,这气度胆识就是与众不同。
吾家吐气开声,身周数道缭绕不散的黑气越发浓厚,宛如数条黑龙,环绕着他上下飞舞着。
他血色目光大盛,大喝一声“妖狐受死!”,钢靴重重踏地,整个人挟着万钧之势向苏姀扑去!
酆都城外骤然响起一声奇异的呼啸,吾家钢矛宛如天外神龙般向苏姀胸前刺去。钢矛矛尖上不住射出点点乌光,看上去诡异万分。可是苏姀竟然不闪不避,反而挺胸迎上了吾家的钢矛!
当的一声,有如万千巨钟齐鸣,吾家只觉得自己如同和身撞在一座山上,神识魂魄一齐震动,说不出的难受。他定睛看去,立刻大吃一惊,只见苏姀竟然以一只纤纤素手凭空握住了他的钢矛!尽管钢矛矛尖距离她胸口不过一寸,但这一寸似已是永世难以逾越的距离。
苏姀嫣然一笑,道:“你当我们天狐一族只会镇心诀吗?今日就让你见识一下何为天狐不灭法!”
她似是存心炫耀,又扬起左手,以几片如贝的指甲在吾家碗口粗细的钢矛矛尖上一抓,结果由坚硬无比的玄冥黑钢锻造而成的钢矛竟然被她生生抓出五道深达寸许的刻痕!吾家这根钢矛在苏姀面前简直就似是面粉做成的一样。
吾家接连断喝三声,连运了三次大力,但钢矛就是不得寸进。矛尖处两道巨大灵力相冲相激,溅出无数乌光如箭,有数道乌光远远飞出,打在酆都城墙上,竟然炸出一个个海碗大小的凹坑来。这几道乌光所落处恰好在城门附近,只吓得城门后面的鬼卒惊叫连连,乱成一团。
吾家见进击不成,猛然一提神识,周身缭绕的黑气尽数收回到盔甲之内。他沉默地后退一步,双臂一收,钢矛竟然从苏姀手中拔出!
苏姀一怔,然后双目泛起彩光,笑道:“小鬼的花样越来越多嘛,待姐姐我看看你究竟还藏着什么本事没用来!”
吾家钢矛一得自由,立刻后退五十丈,与苏姀拉开了距离。这距离不远不近,进可攻退可守,乃是吾家与苏姀大战许久的心得。若是离得远些,就要与苏姀比拼道法。与天狐拼道术,那自然要被打得落花流水。而若与苏姀离得近了,又是近身缠斗。别的不说,苏姀灵动远在他之上,刚刚又见识过了她双爪锋利竟还胜过了自己的钢矛,吾家又如何肯与她近身缠斗?
谁知他刚立稳脚跟,忽然看到苏姀已在自己面前三尺处出现,一只如兰纤手已抓向自己胸甲。吾家左臂在胸前一挡,钢矛带着罡风,从自己身后扫了一圈。当当当当四记金铁交鸣声几乎同时响起,听得吾家自己都是心中一凛。
原来在他前后左右同时出现了四个苏姀!
只见其中一个苏姀笑道:“小家伙,没想到四个都是真的吧?”
吾家的确无从理解,在他印象中分身术仅有一个真身,其余分身虽然也是实体,但道行实力与本体相去极远。如苏姀这等四个分身皆如本体的,实是闻所未闻。吾家明白,刚才也是苏姀手下留情,她稍稍多用点力,刚才那一下就把吾家给分尸了。
吾家口中诵咒,身体一阵模糊,竟然在苏姀面前消失。四个苏姀同时转头,望向远处,果然那边一团黑雾涌起,吾家正从雾中走出。
苏姀与吾家连番激战,其实不过是电光石火间事。自开战之初,吾家战力何止提升了十倍?每次苏姀杀招一出,他总是能及时提升道行,有惊无险地避过,过不多时就能适应苏姀的攻击,转而开始反击。苏姀逐渐提升道行,他竟也一直跟得上。
这一场大战,直看得酆都城内观战之人目眩神驰。
“那是什么人啊?看服色好像是我酆都的守卫。”秦广王不疾不徐地问道。
此时十殿阎王早已云集酆都城头,都在观看着城下那一场恶战。听到秦广王问起,一名侍官立刻答道:“王爷,那人好像是巡城甲马队长吾家。”
秦广王点头道:“真没想到我酆都巡城队中竟然还藏着如此人才。”
楚江王接话道:“那是自然!吾家乃是本王举荐,还能差得到哪去?”
在一旁的宋帝王道:“这苏姀看来犹未尽全力,她该不会真能拆了酆都大门吧?吾家虽然勇猛,可也不是她的敌手啊!”
秦广王凝神望着城外战局,沉声答道:“九尾天狐自然是拆得了酆都大门的,可是依我看,如今的苏姀道行似乎远不到九尾天狐的境界。转轮王,你是十殿阎王中眼力第一,现下仔细看看苏姀道行究竟如何?”
转轮王早就在潜心观战,闻言立刻道:“奇怪,依我看苏姀目前只有八尾的道行。”
平等王讶然道:“转轮王,你真的没看错,她只有八尾道行?当年她来的时候可是已经有九尾道行了。”
转轮王怫然不悦道:“在这阴司地府中,还没有什么东西能瞒得过我的双眼去!”
楚江王闻言喝道:“既然如此,那还跟这头狐狸客气什么,直接骂回去就是!”
宋帝王立刻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她就算拆不了我们的大门,把我们堵在城里出不去也还是办得到的。你这般激怒了她,那时该如何是好?狐性多狡,又何况是天狐?依我看,这多半是苏姀之计,诸位不可不察。”
楚江王怒瞪回来,喝道:“难道我们还真的大开城门,出去迎接不成!堂堂阎王啊,这样做颜面何存?”
泰山王不阴不阳地道:“既然楚江王如此说,那就请您出城迎敌,将天狐赶回来处吧!这样就保全了我等的颜面了。”
楚江王一时语塞,气得说不出话来。
秦广王哼了一声,缓缓地道:“大敌当前,诸位还要争吵吗?争来争去,无非是不想担这个做决定的责任而已。既然如此,那一切就由本王来承担好了。来人,鸣号,把那个什么吾家给召回来!”
一声悠长苍凉的号角声刹那间传遍了百里方圆。听得号角声,吾家吃了一惊,而后喟然长叹,跳出战圈,向酆都城奔去。
苏姀含笑立着,倒也不追。
秦广王理一理袍服,就向城下行去。宋帝王忙跟上来问道:“您真要开门出迎?”
秦广王道:“当然。”
※※※
片刻之后,阎王殿中灯火通明,鼓乐喧天。苏姀高居上座,两侧一边五个阎王,依着次序作陪。高阶前数十名鬼女正自轻歌曼舞,殿侧一排列着十余名乐手,丝竹阵阵,舞乐靡靡。
别看此处是地府阴司,然而殿中金碧辉煌,舞伎乐师,无一不是人间难遇之才。在这地府之中,繁华竟然远胜阳间。
苏姀一边欣赏着歌舞,一边笑道:“几百年不见,你这里倒是经营得不错呀!我看就是当朝宫中的舞乐,多半也不及你这里的水准。”
秦广王闻言呵呵一笑,道:“这倒也不难。阳间寿过七十已是古稀,可是我这里死魂却可长存。把那些前朝有名有姓的舞伎乐者凑到一起,当然要比阳间的水准强上一线。这倒是有些胜之不武,说来实在惭愧。”
苏姀望着秦广王,笑道:“你私扣阴魂不放,被上面知道了可是大忌啊!”
秦广王一点也不惊慌,道:“我哪敢私扣阴魂?这些人生前都有不同罪孽,需要相应下狱受苦,我把她们放在殿前服役,就算抵过了应受苦刑的时间。她们倒都还愿意。”
苏姀笑道:“这还有不愿意的?”
秦广王不语,只是呵呵笑个不停。
此时宋帝王向苏姀一举杯,道:“苏仙子……”他话未说完,秦广王忽然重重掐了他一下,将他后半句话掐在了肚子里,然后压低了声音道:“她讨厌的就是仙。”
宋帝王恍然大悟。苏姀身为天狐,仙人正是她的死对头。可是不叫苏仙子,又该怎么称呼她?直呼其名太过不敬,若以职司官名相称,她哪有官职?若是干脆不提她的名字,也是不妥。就在他犹豫不决、僵在当场之际,又是秦广王凑过来低声解围道:“她最喜欢别人叫姐姐……”
宋帝王当场愕然!
姐姐二字实在是太过肉麻,若是真的叫了,他还不得成为酆都千年笑柄?就算是摄于苏姀淫威,所有的阎王都叫了姐姐,那自己这个开了先例的也与众人有所不同,弄不好还得在史册中记上一笔。直到这个时候,宋帝王才体会到了秦广王的老奸巨猾之处,他与苏姀应酬了半天,居然没有一句话是需要称呼她的。
可是宋帝王举杯相邀,已经开了个头,此时苏姀一双妙目正自盯着他,又哪有可能缩回头去?宋帝王满心懊悔不该抢先拍这个马屁,本想讨个巧,可没承想反倒把自己给装了进去。
宋帝王已经感觉到苏姀目光正逐渐变冷,情急之下勇气陡生,张口就是:“不知苏姐姐此次前来酆都,有何贵干?若有用得上小王的地方,姐姐尽管吩咐。”
宋帝王一语出口,满座皆惊,就连秦广王都侧目以视,没有料到宋帝王不光叫了姐姐,而且还叫得如此自然亲热。
苏姀笑得花枝乱颤,掩口道:“姐姐我这次来的确是有点事的。这其一呢,算算也有几百年未到地府了,现下肚子饿得很,想寻点可口的点心吃吃。”
苏姀此言一出,在座十王登时有九王面色大变,有一些资格老的地府官员在偏席作陪,听到后更是吓得浑身发抖,不能自已。十殿阎王中只有五官王是新晋,从未见过苏姀,浑然不解她话中之意,向身边的平等王探问道:“苏……喜欢什么样的点心?”
平等王怒视了他一眼,拼命压低了声音,回道:“亏你也是十殿阎王!天狐会喜欢什么点心?天狐最喜欢的就是你我这样的鬼仙!”
五官王这一惊非小,忙又问道:“那我们怎么还把她给放进来了?”
平等王白了他一眼,并未作答。五官王仔细一想,也就明白了。苏姀喜欢吃鬼仙,可未必就喜欢吃他们,若是哄得她高兴了,酆都城中何止万名鬼卒丁役?随便找些给她吃就是。但若不放她入城,被她拆了酆都城门攻进来的话,那他们这十殿阎王首当其冲,估计都得入了她肚子。那时苏姀可未必管吃不吃得下。虽然说十殿阎王均是簿上有名的鬼仙,毁了也能重生,但那毕竟只是据说,还没有哪个阎王真的愿意冒这个险。
此时苏姀的目光忽然落在了五官王的身上,淡笑道:“你们两个私下里在嘀咕什么呢,是不是想给姐姐我下毒呀?”
五官王不愧身为十殿阎王,定力非同寻常,起身举杯道:“小王正与平等王商议,该给姐姐准备什么样的点心呢!”
苏姀笑道:“难得你有这份心。可不像你们的秦广王,满心只在计算着姐姐我的道行是八尾还是九尾,好看看能不能反过来吞下我。”
秦广王面不改色,抚须笑道:“哪有此事?我本事就是再大十倍,也没有这个胆子。”
苏姀先自饮下了一杯酒,淡笑道:“你若是没这个胆子,怎地我的弟子误入了地府,你们也敢扣着不放?”
秦广王心中微微一惊,道:“敢问那弟子姓甚名谁,我这就派人去查,只要不是注定阳寿已尽,那就一切好说。”
“张殷殷。”苏姀面带微笑,声音却是寒入骨髓。
听到这个名字,十位阎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不知此人是谁。秦广王立刻吩咐了身边的侍官去查,然后起身向苏姀劝酒。他既然带了头,其余九王就一一上前敬酒,唯恐落了后。
一时间阎王殿上美酒如泉,马屁似潮,好不热闹。
苏姀来者不拒,酒到杯干,片刻功夫就已喝下十余坛烈酒。地府所藏之酒与阳间又有不同,酒性烈了何止十倍,十余杯酒下肚之后,有几位酒量小点的阎王说话已有些不清不楚,苏姀仍无分毫醉态。阎王们酒意一上,说话也就没了许多顾忌,一声声姐姐叫得无比亲热。殿上侍立的阴司鬼侍虽从未见过如此阵势,然一个个镇定如恒,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不愧是地府千百年来精挑细选的人才。
没过多时,一个侍官一路小跑入殿,来到秦广王身边,刚想说些什么,忽然看到近在咫尺的苏姀,登时吓得牙关打战,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秦广王略一沉吟,当即道:“这里没有外人,有什么事尽管讲。”
那侍官吞吞吐吐地道:“王爷,张殷殷已然在册簿上查到,的确是收押在牢。只不过……现在有些不大方便。”
殿中光辉骤然一暗,刹那间阴冷了许多。
秦广王双眉一轩,沉声道:“有何不方便之外,尽管道来!”
侍官额头冷汗滚滚而下,不自觉的压低了声音道:“张殷殷因逃狱伤人,尚未审罪入狱,因此被暂押未决牢中,这个……受了些拷打。下官前去提人,结果新任典狱官董言口称没有泰山王的手谕,谁都不能把她提走,然后一阵乱棍将下官打了出来。”
秦广王重重地哼了一声,转向泰山王道:“未决牢及审决人犯生前善恶事不是本王的职司吗?何时成了您的所司啊,本王连提个人犯都提不出来。”
泰山王面色当即大变,忙道:“真有此事?董言竟然如此胆大妄为,本王定要好好责罚他一番!”
“你就是泰山王?”苏姀道。
泰山王面色微变,忙道:“难得姐姐记得。”
“责罚?你准备怎么责罚啊?”
苏姀一句话温温婉婉的说完,还未等泰山王说话,她忽然黛眉一竖,纤手一拍几案,森然道:“我苏姀的弟子你们也敢上刑,这且不说,现下我已然坐在这里,还敢扣着人不放,你们是不是真的想验验我的道行啊?”
她纤手落于几上,发出清脆的一响,看上去与一个寻常弱女子拍案没什么区别,然而支撑着大殿的三十六根黑岩巨柱中的八根忽然无声无息地化成石粉,散落了一地。整个大殿轰的一声闷响,已是摇摇欲坠。
诸阎王个个色变,除却秦广王稳如泰山外,其余各王纷纷运起法力,将几乎要倒塌的殿顶撑住。阎王殿与酆都其它殿堂楼宇不同,此处由历代阎王设下了重重法阵禁制,就是那些大力鬼丁用巨锤猛砸,也伤不了阎王殿一砖一石。可是苏姀轻描淡写的一拍就毁了八根大柱,显然还是手下留情,这又该是何等道行?阎罗诸王心中暗忖,只怕是他们顶头上司在此,也不过就是这等声威了。
整个阎王殿摇摇欲坠,四处不时爆出团团火花,舞伎鬼侍四处奔走,乱成了一团。然而十殿阎王有的在苦撑将倾的大殿,脱身不得,那几个能够抽身的自忖必然逃不出苏姀的魔爪,谁敢拔腿开溜?
危难关头,还是秦广王镇定自若,他先向苏姀道了个罪,然后吩咐侍官道:“传我的令,带上三百护殿卫士前去未决狱提人,有敢阻拦者立即拿下,革消鬼簿,打入血池地狱!”
那侍官得令去了,泰山王面色阵红阵绿,再未敢多说什么。
这一次没过多久,殿外就响起一阵急骤的脚步声,十余名护殿禁卫涌入了阎王殿,分向两边一立,现出中间一个女孩来。她披散着一头青丝,着一袭布裙,茫然望着殿中众人。待看到苏姀时,她双眼一亮,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迟疑着叫道:“你是……师父?”